动起来的达克乌斯慢慢悠悠地走著,像是一位在巡视领地的王者,沉稳而不急躁,最终走近了一处已经搭建完成的无遮蔽帐篷。
这次他无法做到像个鬼一样神出鬼没,悄然现身於眾人毫无防备之时。
无他,此刻帐篷內聚集的人实在太多了。
事实上,早在他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刻起,帐篷外的卫兵、帐篷內的军官、术士,以及负责后勤与文书的万民院工作人员便已注意到了他的接近。
“敬礼!”
隨著主官的一声高喊,早已经停下手中活计,笔直列队於帐篷之外,宛如整齐机械般训练有素的杜鲁奇们肃穆地接受检阅。
“继续。”
达克乌斯站定於原地,面无表情地伸出右手做出回应的手势,动作不快,但沉稳中自有威严。
为首的主官他是认识的,那是血噬家族的现任族长,也是第54大军团的指挥官,一位身经百战的老油子,在前几轮清洗与吃鸡大赛中,做出了『正確』的选择,成功苟了下来,不仅保住了性命,更带领血噬家族逆势崛起,走向今日的辉煌。
一阵简洁的寒暄过后,他迈步走入帐篷之內,坐在早已为他预备好的位置上,顺势接过血噬族长双手递来的计划书,低头看了起来。
计划书內容围绕著伊莱斯忒港这处战略节点的战略规划与需求分析,开篇就明確了目標和功能定位,文中详细注有服务对象、主要货种、运输模式、预期运量等信息,逻辑严密、条理清晰。
说白了就是怎么修建筑和铁路,而不是要不要修。
伊莱斯忒港,作为杜鲁奇的战略节点之一,其地位却与洛瑟恩、安格瑞尔有所不同。这座港口城市本身並不辉煌,但它所联接的內陆却极具潜力。
谁让伊莱斯忒港通向的是资源丰沛、地形辽阔、適合开展农牧业与輜重集结的风拂平原呢?
所以,是肯定要修铁路的,而且还要儘快。
而这份战略规划与需求分析文书,其实是从塔里恩丹档案室中翻找出来的。
塔里恩丹嘛,按惯例会提前製作各种可能用到的方案和预案,不管有没有机会用到,准备是必须的。
而风拂平原一旦被完全占领,如何最大化利用伊莱斯忒港的运输潜力、构建辐射向內陆的交通体系,自然是塔里恩丹早早列入方案库的事项之一。
所以,现在这份文书就被翻了出来,作为当前工作的基础蓝本。
不过可惜的是,目前仅仅只有这份类似总纲的核心文件,细节部分则完全空白,尚待完善。
这便是现在这间帐篷內,那些军官、术士和万民院工作人员们日夜忙碌的缘由,他们所做的,就是將这份纲要填充、扩展,变为一份可执行、可操作、可以直接推进施工的完整建设计划。
达克乌斯粗略翻看了一遍,扫过几页关键段落后,將文件递还给血噬族长,隨后抬起头,目光转向帐篷中央那座尚在构建中的伊莱斯忒港沙盘模型。
如果將他所身处的这个现实游戏化,那杜鲁奇文化在此阶段对建筑与军事工程的重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ck3:雄鹰陨落mod中的『罗马建筑』传统。
这一传统对建筑家和军事工程家这些特性有增益,此外还有军队行军速度、攻程武器效率、建筑时间、发展度增长等加成。
对达克乌斯而言,这是文化之力的体现,更是征服之道的延伸。他明白,仅靠武力无法维持长久的统治,而唯有根植土地、改造土地、利用土地,才是一个征服者真正的胜利。
沙盘的类型不是战略沙盘,而是建筑沙盘,而且不止是一个沙盘,而是两个,一个是目前的,一个是未来的。
但遗憾的是,这次他来的时间不对,目前的还在確定之中,而未来,只有码头部分完成了完整的规划与建模。
没办法,这不是闭门造车就能解决的问题。
按標准化的说法,规划涉及到的是地层结构、土质特性、承载力、地下水位、不良地质分布等一系列参数。每一个环节都需要进行严格的实地勘探,最重要的是,需要工具,需要精確测绘,需要可重复的实验验证。
这个庞大的工程若是让间谍系统来操作,属实是有点为难间谍了。
术业有专攻,哪怕间谍进行了测绘,等军队来了后,还会进行二次测绘,这也正是塔里恩丹目前只有战略规划与需求分析这份总纲文件的原因。
等规划阶段彻底结束后,才会进入下一步,也就是路基设计、排水设计以及地基处理等方案的制定。这些都是现实操作层面的问题,没有数据、没有基础,就无法推进。
看没什么好看的后,达克乌斯背著手,微微侧身,缓步走到了一处桌子前。这里,军官们正在聚精会神地將各处匯报上来的地形测量数据进行匯总、测算、整合与设计。他们肩並肩坐著,像一群精算师那样默契地合作,將复杂的坐標与高度数据转化为实用的蓝图。
他们的目標是製作出一幅高精度的地形图,图中需包含等高线、现有建筑物、构筑物、地下管线、水系、植被等全部要素,为后续的线路平面设计、线路走向、曲线半径、纵断坡度、土方量计算等提供最扎实的基础数据。
可能是他站在这里看著,也可能是军官们本就过於专业,总之,在这氛围中,操作计算尺测算的军官们直接將计算尺玩出了。而使用圆规和直尺作图的军官们,笔下线条流畅,节奏准確,每一笔都毫不犹豫,仿佛他们不是在画图,而是在演奏某种工程的乐章。
还有一部分军官则在快速书写,他们埋头於草图与说明之间,似乎一切都烂熟於心,连抬头交流都无需,手中笔尖划动声与沙沙声匯成一道低频的奏鸣。
那句话怎么说的?
“熬到初中就好了。”
为什么呢?因为家长不懂初中的题,无法进行指导,或者说是干扰。
当然,也可以选择住校。
达克乌斯,作为家长,恰好就在这个范围內。
他站在他们身后,看了一眼,立刻判断出在书写的军官中有不少正在进行的是管线系统的整体预设。从无到有地勾勒出完整的供水、排水管线走向,此外还预留了未来数十年可能新增的扩展接口与地下空间规划。
而另一批人则在进行线路方案的比选与优化,他们从技术可行性、工程投资、运营效率、对港口作业影响的最小化、未来发展適应性、环境影响等多个方面进行综合比选,逐一列出优劣,逐步缩小筛选范围,直到確定出最优路径。
最后一部分人员正在绘製的是站场与附属设施的设计草案,车站布局、货场排布、交通转换系统、调度室位置、安全出口、动线与疏散通道……这些內容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整张大图,每一笔都显得沉稳扎实,带著战爭之外的一种沉静力量。
“宝贵的財富。”
作为领导,达克乌斯最终给出了评价。
他没有夸张,也没有奉承,而是实话实说。
在他看来,这些军官,连同他们背后那整套技术体系和规划思维,確確实实,是这个文明最宝贵的財富之一。
不同於其他文化,新时代的杜鲁奇建筑,几乎无一例外,都是由杜鲁奇军队亲手修建的。
他们不只是军人,还是帝国最专业、最可靠的建筑队,是真正意义上的多能部队,战场与工地的双料强者。海陆军全部参与进来,职责明確、划分清晰,效率之高令人嘆服。
通常情况下,海军负责港口及其下辖建筑的修建,水工、码头、船坞、仓库、海堤等等,无一不在他们的掌控中;而陆军则相对全面化,承担从庞大的陆上军营、铁路、公路、仓储系统,到诸如纳迦隆德的钢铁之心大体育场,乃至『纳迦隆德监狱』这类建筑的修建任务。
劳务派遣的力量,在这种体系中仅负责最简单、最重复的体力活,是整套施工流程中最末端的组成部分。而自从踏足奥苏安之后,这类体力活乾脆交由阿苏尔平民负责。
但凡事总有一个但是。
这一次,伊莱斯忒港的修建工作,由杜鲁奇陆军负责,原计划中本该由海军接手的任务不得不转由陆军完成。原因很简单,现阶段的海军实在是抽不开身,舰队调动频繁,各港调度紧张,而风拂平原上的陆军部队此刻正好暂时无事可做,於是便顺理成章地接下了这份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这种调换並不存在什么跨行业的障碍,哪怕是从港口工程切换到大型城市建设,只要拥有杜鲁奇的標准与模板,任何一支训练合格的部队都能胜任。
所有流程早已標准化,所有构件皆可模块化拼装,所有步骤都被制度化归档。只需按照建造规范与时间节点逐步推进,一座崭新的港口城市便可在惊人的速度下拔地而起。
而比起那些站在高台上挥舞利刃、於阵前血战到底的英雄,这些伏案工作的术士与军官,才是將混乱世界化为秩序秩序的基石,是支撑起战爭机器稳定运转的真正骨架,是一种决定胜负的力量。
他们可能始终没机会踏上战场,却在每一条铁道的走向、每一段地基的厚度、每一条给排水管的深浅中,决定了整个战区补给能否如期而至、伤员能否及时后送、舰船物资能否顺畅转运。他们的思考时间往往以周、月计量,但影响却延展至数年、数十年。正是他们,將有可能转化为已实现,將战略构想转为物理现实。
这些人,有些年轻,有些满脸老茧。有的还保留著学院派的谨慎,有的则早已练成在野战条件下画图也稳如老狗的手感,他们低调、沉默,却专业得令人敬畏。
他们不会因上战场而名声大噪,也不会在凯旋门前接受鲜和欢呼。他们的工作藏在图纸、数据、沙盘和施工图里,他们的荣誉,往往在项目验收通过后的那一刻才悄然诞生。
正因如此,达克乌斯才会说,这是宝贵的財富。
因为他清楚,比起一时的胜利,更难得的是持续的动员能力,是战略基础设施一砖一瓦筑起的国家意志,是即便在废墟之上,也能重新规划与建设的能力。这种能力,不属於哪一个人,而属於系统、属於集体、属於这群默默无闻却不可替代的群体。
他们不是手持雕刻刀的艺术家,却同样在雕刻歷史。
评价了一句后,达克乌斯迈步来到旁边一张长桌前。
围绕这张桌子工作的,是一群专门负责工程筹划与预算测算的军官们。他们的任务是施工准备的第一阶段:初步设计、施工图纸设计,之后再由塔里恩丹负责评审、备案,並最终编制出详细的工程量清单与预算控制价。
这是一项庞大工程中最为关键、最为核心的环节之一。
谁让在杜鲁奇军队中,积分制度与金钱利益密切掛鉤呢?
在开始正式动工之前,必须对每一项工序、每一笔物料、每一小时人力进行精准测算和明確標註。这样一来,才方便后续换算积分与预估工程完成时间,確保各承包军团的权益划分公开、公平、公正。
至於谁来承包?
那就得看各个恐惧领主们的手气了,杜鲁奇社会內部运行规则有其独特之处,全凭运气决定归属,而不是由谁来指派。
接著,达克乌斯又来到另一处桌前,围绕这张桌子忙碌的,是一组港口工程专责军官。他们的职责与上一桌类似,但工作內容更具方向性,专注於港口本体与海运体系的设计:泊位数量、堤岸宽度、集中箱调度流线、燃料储备、船坞防护等,每一个细节都关係著后续战略推进与补给效率,是整个前线命脉的神经中枢。
帐篷內,还有一张桌子,是专门为万民院的官员们准备的。
这些人並不直接参与工程设计,也不参与军事指挥,但他们的工作同样重要,甚至在某些方面更加琐碎却不可或缺。他们的职责,是根据军官们匯总上报的数据,结合工期安排与每日施工量,精准测算出阿苏尔平民的预估劳力需求。
隨后,还要据此擬定僱工的工钱標准、每日伙食的供给结构、运输路径与消耗速率,並最终核算出开支总量,以便向后方匯报財政消耗,为下一轮拨款和物资调配做好准备。
这些看似细枝末节的事务,其实每一项都直接关係到工程是否能按期完成,是否能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收益,是否会出现劳资纠纷、怠工、物资中断等隱患。
由於战爭的来到,很多商业活动和日常社会运作已经停滯了,手工业工坊大多歇业,普通阿苏尔们的生活顿时陷入困顿。
但不管如何,他们得吃饭,得活著,得为了生活奔波。
既然这些阿苏尔如今身处杜鲁奇的统治范围內,那杜鲁奇就得管。不仅出於仁慈,还出於秩序与效率的考虑。
除了发放最低標准的日常所需品外,组织做工就是当前最合適、最稳妥的安排,而用工换取报酬,则是一种最合理也最持久的方式。
僱工制度沿用杜鲁奇军政一体体系中的劳务调度条例,由万民院统一调配,具体任务由军官下发,管理则由士兵监督。
待遇方面,实行一日包两餐的供餐制度,分別为早餐与午餐。晚餐不包,由平民自己负责解决。
万民院在平民区开设了多家官方登记在册的固定点售卖点,价格公道、货品固定,避免哄抬与抢购。
达克乌斯走过那张万民院的桌子时,顺手翻了一下他们上报的资料,看了一眼標註的平民工餐食谱。他本来没有抱太大期待,结果却微微挑眉。
这些阿苏尔似乎吃得还不错?起码,不是餬口级別的粗食,而是颇有精灵水准的配给。
其中包括白麵包,还有从艾希瑞尔运来的水果,种类繁多,体力活需要消耗的鱼乾和肉乾也不缺。此外,还有喝起来像是低浓度的葡萄酒的饮料,口感温和,利於维持体力。
“挺有心。”
达克乌斯暗自评价了一句。
他尊重体系中每一个齿轮的精度运转,阿苏尔平民的情绪、体力、工作效率,直接影响到工程进度,而工程进度,又影响到军政推进的整体节奏。
在这一点上,新时代杜鲁奇的管理思维体现得淋漓尽致,吃饭从来不只是填饱肚子,它是一种手段,是一种治理的工具,是一场战爭背后最平静却坚实的动员。
整个帐篷內部,调度有方,各司其职,忙而不乱,秩序井然。可以说,杜鲁奇社会在军事化的基础上,已发展出一整套严密、高效的军事工业化组织架构。
谁让,在他们文化传统中有『罗马建筑』呢?
一切追求標准、精准与效率,无需多言。
达克乌斯根本不需要亲自插手任何实际的工作,也无需在现场发表什么领导讲话来提振士气。他站在那里,仅是静静地注视、默默地聆听,便已足以。
他能感觉得到,风拂平原的建设正在稳步、扎实地开展著。
在来时的路上,他经过一处高地,目光远眺,驻扎在伊莱斯忒港与荷斯白塔之间的大军团,也在阿丽莎他们的带领下展开探勘工作,测算可耕种土地,规划军营选址、道路走向、铁路接驳点,整整齐齐,条理分明。
在当前的计划中,前线退下来的休整部队不会返回洛瑟恩,以避免进一步增加洛瑟恩港口的海运承载负担,也不会前往安格瑞尔,原因很简单,安格瑞尔虽然建设完善,但地理位置使得航程稍远,补给周期偏长。而且,与其连接的內陆区域开发潜力明显不如伊莱斯忒港。
一切的一切,都在稳中向好,有序推进。在这片已经不再属於阿苏尔的土地上,新的帝国正在以它擅长的方式生长。
当达克乌斯走出帐篷,深入港口区,走到半道时,他又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前方有什么威胁,也不是因为有人呼唤他,而是在他不远处,一组阿苏尔平民正站在那里,等候分派工作。
这些人,全是生活在城市內的平民,曾经是奥苏安体系下普通而微不足道的一部分,平时承担赋税,战时充当士兵,如今却踏上了另一条轨跡。
他们的神色中隱约可见一种说不出口的复杂情绪,羞愧、自尊、惶恐与隱隱的期盼交织在一起,如同天空下翻滚的云层,既不甘沉沦,又不敢奢望。
仿佛这风拂平原上新生的尘土中,也藏著他们重新塑造人生的机会。就像野火后的春草,一旦给点水分,就能拔节生长。
达克乌斯是个资深调研爱好者,对底层情绪极其敏感,而这种敏感,在战略家与治理者的角色交迭下,已不再是单纯的兴趣,而是一种本能。
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眼前这个样本群体。
这些人,是未来社会重塑中的第一批试验者,或者说,是他所想打造的新世界秩序下,最初的基石。
“你们是今天刚来的?”他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天然的掌控力和亲切感,如同旷野中突如其来的微风,让人无法忽视。
那些平民顿时紧张起来,他们还没有適应这片土地上新的权力逻辑。一名年长者颤颤巍巍地从队伍中走出,脊背有些佝僂,行礼时手指都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年迈,还是因为紧张。
“是……是的,大人。”他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中夹杂著微妙的不確定与隱约的期待,“我们经过了登记,今天是第一天正式编入劳务序列。”
长者不知道达克乌斯是谁,但他能从达克乌斯站立的姿態与气势中本能地察觉到非凡的权威感。更別提达克乌斯身旁那身穿標誌性盔甲、一脸肃容的曼迪尔。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展示被紧紧握在手中的卡片,用双手呈上,那是他们新身份的象徵——身份证。
“你怎么也在序列中?”达克乌斯没有接过卡片,而是直视长者的脸,语气平静,不带任何情绪。
长者乾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种略显尷尬的神情,正当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被达克乌斯抬手阻止了。
达克乌斯没有多言,长者什么都没说,但其实什么都说了,再追问就难堪了,那些藏在褶皱背后的过往和选择,无须揭露。
他將目光越过这位年长者,扫视整组平民。他看到孩子躲在母亲身后探出脑袋,看到有人双拳紧握掩饰焦虑,看到有人眉头紧锁眼神却不乏锋芒。他看到了希望、恐惧、茫然与斗志並存的杂糅现实,也看到了无数潜在的未来片段,在这群人的命运线上缓缓展开。
“很好。”片刻后,他淡淡地点头,语气平稳却极具穿透力,“你们接下来会进行土地初整和渠道清理。起初会很累,但只要干得稳、干得实,你们会得到回报。”
话音刚落,一阵厚重的轰鸣声自远方传来,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缓缓睁眼。一队从商船上卸下来的农机正从港口区穿过主干道,庞大的车体带著金属特有的光泽,滚动的履带碾压在地面上,发出让人震撼的节奏声响。
那是来自克拉卡隆德工厂的机械。
许多阿苏尔平民不自觉地转过头看向那方向,目光中充满惊讶、困惑,甚至是渴望。那不仅是一种对工业力量的直观衝击,更是一种精神层面的动摇。
达克乌斯当然看出了他们眼中那微妙的情绪变化,那种想要靠近、却又本能退却的矛盾心理。他知道,这一刻正是植入信念的最佳窗口。
“看到了吗?那些机械,不会永远由杜鲁奇来开。只要你们考核合格,我保证,会將驾驶权授予表现优秀的阿苏尔,成为一名新时代所需要的技术人员。”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一名年轻人终於忍不住了,他的眼神忽地亮起,如同乾涸土地上突降甘霖。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达克乌斯,声音压抑却激动。
“真……真的可以吗?我们也能?”
“可以!”达克乌斯没有犹豫,他的目光炽热而坚定,如一把烧红的长剑,“你们想要摆脱旧日的命运,想要在新世界中站稳脚跟,就得靠自己。你们若想开上这些机械,那就用劳动和坚持来换。”
那一刻,空气仿佛有些不同了。即便是最年老、最沉默的阿苏尔,也不由得挺直了脊背。
又聊了几句后,达克乌斯满意地转身离去。
他没有说太多,也没有像许多传统的统治者那样依赖冗长的演讲来塑造权威。因为他深知,在权力的游戏中,最强大的力量往往来自於潜移默化——来自於让人们自己得出结论,自己在沉思中一步步靠近他的设想。
他並不需要他们马上相信,但他知道,种子已经种下,迟早会在奥苏安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开出属於新秩序的朵。
而这一切,並非空口许诺。
他没有画饼,而是確確实实地、一步步在推动整个秩序的再构与重塑。
曼迪尔的第十一集团军作为精锐中的精锐,是战斗机器中最锋利的一柄矛头,不可能永远驻留在后方的安全地带,註定要被拉向最危险、最关键的战线。
农业的开展,註定不能仰赖於这些部队,他们的职责是作战,而不是耕耘。
真正的大地耕作者,將是那些平民,特別是阿苏尔平民,相比拿起武器作战,他们更擅长农务,而今在新秩序下,也將获得结构化的编制安排、劳动积分体系与相关的土地配额分发。
再次动起来的达克乌斯看到了奥蕾莉安和卡兰诺斯正缓步从码头方向走来,步伐不急不缓,而在他们中间,还有一位略显陌生的存在正沉默地同行。
他不认识这个人,然而,凭藉他对阿苏尔政治格局的熟悉以及对权力网络的精准把握,他大概猜出来了这是谁。
奥苏安的城市阶层统治,说乱也乱,说不乱也不乱,这是一种近乎矛盾的状態,却又始终以一种扭曲但有效的方式维繫著。
举例来说,伊泰恩王国的安格瑞尔就是由安格瑞尔家族牢牢掌控,这个家族世代在伊泰恩王国深耕,其地位无人撼动。
再比如柯思奎王国的塔尔·代诺,那里由白浪家族统治,而与塔尔·代诺相邻的埃利西亚则被柯思奎家族所控制。而作为柯思奎王国的首府,塔尔·柯瑞利则是一个更复杂的存在,其政务由一个由七人组成的议会共同管理,权力高度集中却又互相牵制。
到了伊莱斯忒港这边,情况又有所不同。
这里的权力结构由一个五人议会组成,这五人中包括了两位具有极高血统声望的阿苏尔贵族——芬努巴尔的两个亲戚,也就是奥蕾莉安和卡兰诺斯,另外三位则分別是费瑞恩、霍萨·费伊以及米瑟里昂·银鹿。
说白了,伊莱斯忒港之所以会出现在这片尚未完全开发的风拂平原上,並不是因为自然港湾的偶然发现,也不是因为某位王子的突发奇想,而是因为统治风拂平原的各个家族確实需要这么一个港口节点。
他们需要它作为对外贸易的门户,也需要它作为对內调度的枢纽,於是伊莱斯忒港便这样被规划、出资、修建、並最终由这些家族联合管理,带著各自的利益目的,成为了一座正在快速成长的城镇。
至於五人议会中的费瑞恩,拥有耀眼的出身和无尽的財富,因此,他理所当然地过著极度奢华的生活。他的住所布满象牙和金箔,宴会上酒水如泉流动。然而,这种日復一日的纸醉金迷並没有带给他真正的满足,反而让他逐渐陷入空虚,渴望著一种更为猛烈、更为真实的刺激。
某个无人的下午,他独自驾驶著一条小船,缓缓驶入了內海的薄雾之中。没有隨从,没有仪仗,只有他自己与海的低语。
许多个小时过去,雾中的风將他送回伊莱斯忒港。
当他回到岸上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购入了一艘更大、更坚固的船只,並將其命名为『破浪者號』。他从自己的宫廷中挑选出一批最忠诚的隨从,构建了一支私人的船员队伍,穿过洛瑟恩海峡,沿著尚未標註在地图上的航线前行。
没有人知道那天在雾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敢问究竟是什么促使他放弃了既有的一切,转而投身於这种不归路式的海上生活。
但可以確定的是,从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彻底改变了,或者说,一切的序幕正从那个下午开始缓缓拉开。(吸血鬼海盗dlc海上野怪)
当然,那是另一个时间线,或是未来的事。
现在,这位王子並未投身海上,而是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回了风拂平原。在伊莱斯忒港和荷斯白塔之间拥有一大片属於自己领地的他找到了新的生活方式,一个更为务实且贴近现实的方向。他主动与驻扎在那片区域的杜鲁奇大军团合作,配合他们展开全面的新建设,兴修道路、勘探土地,逐步完善这一战略枢纽的运作基础。
达克乌斯在来时的路上就已见过费瑞恩,接受了费瑞恩极尽奢华的盛大宴请,在宫廷中饮酒言欢。
至於另一位议员,霍萨·费伊,他放弃了领地,放弃了职权,甚至放弃了自己在荷斯白塔议会中的席位,隨后便音讯全无,去向至今仍无人知晓。
那么,现在,那位走在奥蕾莉安与卡兰诺斯之间的存在……(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