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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都市言情 > 三国:昭烈谋主,三兴炎汉 > 第452章 再临桃园,刘备最后的倾诉
  第452章 再临桃园,刘备最后的倾诉
  翌日清晨。
  未央宫前殿,钟鼓齐鸣。
  文武百官依序鱼贯而入。
  虽已至深冬,殿內炭火烧得充足。
  却依旧驱不散那股因皇帝长期缺席而瀰漫的沉重气息。
  监国的太子刘禪端坐於御阶之下的偏座,面容带著几分宿醉未醒般的慵懒。
  但在这种场合,他依旧努力维持著储君的威仪。
  待眾臣行礼已毕,例行的政务奏对之后,刘禪清了清嗓子。
  按照事先与李翊商议好的流程,朗声宣布:
  “诸卿,今日朝会,尚有一要事。”
  “李相有本上奏,將就国策发表讲话,诸卿需静心聆听。”
  此言一出,原本肃穆的朝堂顿时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
  百官面面相覷,窃窃私语之声如同蚊蚋般响起:
  “李相?他不是早已半隱,不问具体庶务久矣?”
  “今日为何突然上朝?”
  “是啊,许久未见李相立於朝班之首了……”
  “突然要讲话,所为何事?”
  “恐非寻常之事,观太子神色,亦不似往常……”
  “莫非……与近日京城中的某些风声有关?”
  各种猜测在臣工之间流转,空气中平添了几分紧张与不確定。
  立於文官班列次席的诸葛亮,羽扇虽未在手,但神色从容。
  他见议论声渐起,便稳步出列。
  面向眾人,声音清越而富有穿透力:
  “诸公!朝堂之上,当肃静礼仪。”
  “李公既有要事陈奏,吾等当静心恭听。”
  “岂可妄加揣测,私语喧譁?”
  他目光平和却自带威严,扫过议论最盛的几处。
  顿时,那些低语声便如同被掐断了一般,迅速平息下去。
  朝堂重新恢復了落针可闻的寂静。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
  只见老首相李翊,身著紫色朝服,头戴进贤冠。
  手持玉笏,步履从容,一步步踏入殿中。
  他虽年事已高,鬢角霜白。
  但腰背挺直,目光如电。
  那久居上位、执掌乾坤的威仪,瞬间笼罩了整个朝堂。
  让所有人都为之屏息。
  李翊並未多看两旁百官,径直走到御阶之前。
  先向太子刘禪微一躬身,然后转身,面向群臣。
  他並未立刻开口,而是从宽大的袖袍之中,取出一迭厚厚的文书。
  那纸张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诸公,”
  李翊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一种金石般的质感。
  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老夫今日立於此处,非为別事。”
  “乃为社稷长远计,不得不言。”
  他举起手中文书,目光扫过眾人,继续道:
  “此乃近日,老夫与镇南大將军陆逊,微服暗访京中数十家公卿府邸,所录之见闻。”
  “其间所载,触目惊心!”
  他语气陡然转厉,“高堂邃宇,僭比宫闕。”
  “车服器用,竞为奢巧。”
  “宴饮无度,夜以继日。”
  “一食之费,可抵中人之產。”
  “一宴之乐,能耗一岁之赋!”
  “此等奢靡铺张之风,如今在京中权贵之间,已非孤例。”
  “几成竞相攀比之恶习!”
  他详细列举了袁胤府中引水行船、何晏家宴穷极八珍等具体事例,声音沉痛:
  “诸公皆乃国家柱石,当知:”
  “『俭,德之共也;侈,恶之大也』!”
  “此风若长,其害有三:”
  “其一,耗费国资民脂,空竭府库。”
  “与民爭利,使贫者愈贫,富者愈奢。”
  “贫富悬殊,民怨何能不生?”
  “其二,败坏社会风气,使官员不以勤政爱民为念。”
  “唯以钻营享乐为务,吏治何以清明?”
  “其三,消磨进取之志,尤其是功臣子弟。”
  “生於安乐,长於富贵。”
  “未立寸功,先习奢靡,他日如何担当重任?”
  “此风不剎,则国本动摇,绝非危言耸听!”
  一番话,如同重锤,敲在不少心中有鬼或家中確有逾制行为的官员心上。
  许多人已低下头,不敢与李翊对视。
  陈述完危害,李翊语气转为决绝:
  “故,自今日始,朝廷当大力整顿此风!”
  “严禁铺张浪费,尤以豢养歌姬舞女为甚!”
  “各府邸蓄养伶人,需严格限定数额,不得超制!”
  “此非仅为节俭,亦为防微杜渐。”
  “避免因此滋生强掠民女、拐卖人口之恶行!”
  他目光转向文官班列中一人:
  “陈廷尉!”
  陈群立刻出列,躬身应道:
  “在!”
  “命汝即刻擬订律法草案。”
  “严格规定京城各品级官员、勛贵之府邸规模。”
  “车马仪仗、宴饮规格,尤其明定蓄养歌舞乐伎之上限!”
  “务求条款清晰,罚则明確。”
  “使其有法可依,违者必究!”
  李翊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陈群,领命!”
  陈群肃然应命,退回班列。
  群臣闻言,更是面面相覷。
  心中叫苦不迭者大有人在,却无人敢在此时出声反对。
  然而,李翊的整顿並未结束。
  他话锋再转,语气更加凝重:
  “此外,老夫近日察访,尚发现一更为恶劣、更为隱蔽,却同样危害深远之陋习!”
  “那便是——服用五石散!”
  “五石散”三字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
  许多官员,尤其是家中子弟有沾染此物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李翊將眾人反应尽收眼底,冷笑道:
  “此物,又名寒食散。”
  “坊间谬传,服之可神明开朗,体力增强。”
  “然,老夫已將此物交予太医令华佗详加查验!”
  他目光扫向太医署官员所在方向,华佗虽未上朝,但其结论已然註定。
  “华大夫明確告知,此物乃是以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等五种矿石为主料,配伍而成。”
  “性烈燥热,实乃剧毒之物!”
  “服后虽暂觉身体发热,精神亢奋。”
  “实则戕害臟腑,损耗精元,令人成癮,难以自拔!”
  “长期服食,轻则形销骨立,神智错乱。”
  “重则瘫痪在床,呕血而亡!”
  “据查访,民间名士因服散而夭亡者,不可胜数!”
  他声音提高,带著痛心与愤怒:
  “然,就是这等催命毒药,竟在如今京中权贵子弟之间,被视作风尚。”
  “互相馈赠,引以为荣!”
  “此风若蔓延开来,非但毁我栋樑之材,更將腐蚀国家之未来!”
  “此毒不除,国无寧日!”
  他再次看向陈群:
  “陈廷尉!”
  “在!”
  陈群再次出列。
  “即刻擬法,颁行天下!”
  “自法令颁布之日起,严禁任何人等——”
  “於大汉疆域之內,製造、贩卖、购买、服用五石散!”
  “凡违令者,无论官民,一律严惩不贷!”
  李翊斩钉截铁地说道。
  陈群闻言,脸上却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他谨慎地奏道:
  “相爷明鑑,非是群推諉。”
  “只是……这寒食散流传已久。”
  “非独京城,各地州郡,乃至民间,亦有服用之习俗。”
  “以为可驱寒、壮阳……其原料亦非全然禁物。”
  “即便立下严法,恐……恐难以立时见效,彻底禁绝啊。”
  “需知法不责眾……”
  “难以禁绝?”
  李翊打断了他,目光如炬。
  逼视陈群,更扫过全场百官。
  “陈长文!尔为廷尉,掌天下刑狱,竟出此消极之言?!”
  “老夫既下定决心整顿,便定要见到成效!”
  “否则,朝廷设立如此多官职,供养如此多官吏,所为何来?”
  “莫非皆是尸位素餐,坐享俸禄之辈吗?!”
  这最后一句,已近乎指著鼻子斥责满朝文武无能!
  眾人听得面红耳赤,羞惭不已,纷纷低下头去。
  连太子刘禪也有些坐立不安。
  陈群更是冷汗涔涔,连忙躬身谢罪:
  “相爷息怒!是臣失言!”
  “臣必竭尽全力,制定周密律法,务求禁绝此害!”
  李翊见他知错,语气稍缓,但依旧严肃:
  “不仅要立法,更需有专司执行之机构!”
  “老夫提议,即日成立『禁石司』,专司查禁五石散一切相关事宜!”
  他隨即详细阐述了“禁石司”的架构与职能:
  “禁石司主官,设『禁石都尉』一员,秩比二千石。”
  “位同九卿副贰,总揽全局。”
  “副职设『左监石令史』、『右监石令史』各一员。”
  “秩六百石,分管稽查与教化。”
  “於司隶校尉部及各州刺史部,设『巡石从事』,负责地方巡查。”
  “其职能有五:”
  “一曰稽查缉拿。”
  “於长安、洛阳及各州郡要衝,广布暗探,严密监控。”
  “查缉五石散之私下交易、聚眾服食,务求人赃並获!”
  “二曰医政合作。”
  “联合太医署,鑑定清查各类药方,监控石钟乳、硫磺等原料流通。”
  “严厉查处违禁之炼丹作坊,断其源头!”
  “三曰教化宣导。”
  “定期颁布《禁石令》於各州郡县乡,组织太学及郡国学之儒生,深入閭里。”
  “宣讲五石散之危害,使百姓知其毒而远之!”
  “四曰戒断治疗。”
  “於京城及主要州郡,设立『戒石所』。”
  “由太医署派遣医官,提供甘草汤等解毒扶正方剂。”
  “辅助已成癮者戒断毒害,给予生机!”
  “五曰跨国管控。”
  “於敦煌、酒泉等丝绸之路关隘,严加查验。”
  “禁止西域输入之相关原料,以防毒源自外而入!”
  不仅如此,李翊还提出了配套的严法与疏导措施:
  “实行连坐减罪法!”
  “贵族家主,若能主动举报家族內成员服食五石散。”
  “可酌情减免其连带惩罚,以促其自清门户!”
  “同时,建立寒食散服食者档案!”
  “对曾服散者,由禁石司会同太医署,进行定期体检监控。”
  “防其復吸,亦便於掌握情况。”
  “推行以功代罚!”
  “若非首恶、且情节较轻之违禁者。”
  “可令其参与边关巡防、修筑工事等苦役。”
  “以功抵罪,给予改过自新之途!”
  这一套从机构设置、法律制定、执行手段到教化惩戒。
  甚至包含人道戒断的完整方案。
  层层递进,思虑周详,可谓滴水不漏!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了,李翊此次绝非虚张声势。
  而是动了真格,要铁腕整治到底!
  其决心之坚,布局之密,令人心惊。
  亦让人不得不服。
  先前还有所犹豫或心存侥倖的官员,此刻再无二话。
  纷纷出列,齐声应和:
  “李相深谋远虑,臣等佩服!”
  “此等害人之物,確该禁绝!”
  “臣等定当谨遵法令,约束家人子弟,全力配合禁石司工作!”
  眼见大势已定,李翊不再多言。
  向太子刘禪微一頷首,便转身,在一片复杂目光的注视下。
  步履沉稳地离开了大殿。
  而他带来的风暴,却刚刚开始席捲整个京城,乃至天下。
  散朝之后,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开。
  当日下午,在洛阳西市一家颇为隱秘的高级酒楼雅间內。
  几个身影便聚在了一起,
  正是何晏、邓颺、丁謐等一眾平日里廝混的紈絝子弟。
  只是此刻,桌上虽依旧摆著美酒佳肴,气氛却远不如往日热烈。
  何晏猛地將杯中酒一饮而尽,重重地將酒杯顿在桌上。
  脸上满是不忿与烦躁,率先开口抱怨道:
  “哼!李相爷此番也未免太过严苛!”
  “不准铺张,不准蓄妓……”
  “我大汉如今如日中天,四海宾服,八方来朝。”
  “那財富如同江河匯海,源源不断流入中原!”
  “这么多钱帛,不拿来享用。”
  “难道要堆在库房里发霉生虫不成?”
  “人生在世,不及时行乐,更待何时?”
  邓颺相对谨慎些,嘆了口气,悻悻然道:
  “何兄,慎言啊!”
  “既然李相爷已然颁下严令,连禁石司都设立了,可见其决心。”
  “我等这几日,还是暂且收敛些为好。”
  “莫要撞在刀口上,自找麻烦。”
  何晏却犹自不服,继续吐槽:
  “李相爷也真是托大,前几年他不也整治了风气吗?”
  “难道这两年就没贪官了?”
  邓颺摇了摇头,道:
  “何兄,此言差矣。”
  “关於此事,前两日我偶遇李泰,听他提起过其父对此的看法。”
  “李相爷曾言,腐败之事,確如原上野草。”
  “无法根除,难以绝跡。”
  “哦?”何晏挑眉,“他既知无法根除,还费那力气作甚?”
  邓颺解释道:
  “李相爷以为,腐败虽无法根除,却必须竭力遏制!”
  “其道理,犹如一潭活水。”
  “需得时时搅动,使其流动不息。”
  “方不致成为滋生蚊蝇、散发恶臭之死水!”
  “反腐之举,便是那搅动之水之力。”
  “使官吏心存忌惮,不敢过於肆意妄为。”
  “即便无法彻底清澈,亦要保持其大体流通,不致彻底淤塞腐败。”
  “故而,非是白忙,乃是持续之功也。”
  何晏对什么“活水死水”的理论毫无兴趣,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转而问道:
  “说起李泰,这小子这两日怎地不见踪影?”
  “莫非又被禁足了?”
  邓颺苦笑道:
  “何止是禁足?自那晚被他父亲亲自从何兄府上『请』回去后。”
  “听闻在家中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连院门都不敢轻易踏出一步了!怕是嚇破了胆。”
  何晏嗤笑一声,语带不屑:
  “这小子,忒也胆小!”
  “枉他出身李家,竟如此没有担当!”
  一旁沉默许久的丁謐幽幽开口,语气带著一丝复杂的意味:
  “何兄此言,未免有失偏颇。”
  “谁让他父亲是大名鼎鼎、权倾朝野的李子玉呢?”
  “世人皆羡李家权势滔天,然,身处其中,束缚重重。”
  “动輒得咎,也未必便是福气”
  “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邓颺也深有同感地附和道:
  “丁兄所言极是!”
  “李家权势再盛,其子弟可有我等这般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我听闻,李家规矩极严,莫说蓄养歌姬舞女有限制。”
  “便是想纳一房合心意的妾室,都需经过层层考量,不得隨意。”
  “哪像我等,但遇可心之人,便可带回府中,何等快活?”
  何晏被两人一说,想到自己府中那些千娇百媚的姬妾。
  心情稍霽,打了个哈哈。
  但隨即又皱起眉头,抚著胸口,露出一丝烦躁难耐的神色:
  “这些倒也罢了……”
  “唯一令我不爽的,便是朝廷此番竟真將五石散给禁了!”
  “这几日未曾服用,总觉得心神不寧,浑身不得劲。”
  “恍恍惚惚,实在难受得紧!”
  他眼中甚至闪过一丝对那药物的渴望。
  邓颺见状,连忙正色提醒道:
  “何兄!此事非同小可,绝非儿戏!”
  “禁石司已然成立,李相爷態度坚决,绝非以往雷声大雨点小。”
  “你府上……那些存货,还是儘早处理乾净为妙。”
  “这两日切莫再碰了!万一被那『巡石从事』嗅到风声。”
  “麻烦可就大了!”
  何晏虽然满心不情愿,但也知邓颺所言在理。
  只得无奈地摆了摆手,悻悻道:
  “知道了,知道了!暂且忍耐几日便是……”
  “真是扫兴!”
  说罢,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仿佛要將那无法满足的癮头与满腹的牢骚,一同浇入愁肠。
  雅间內的气氛,愈发显得沉闷而压抑。
  窗外,是洛阳城依旧繁华的街市。
  而他们熟悉的、纵情声色的“好日子”。
  似乎隨著李翊那番朝堂讲话,已然走到了尽头。
  ……
  时值深冬,洛阳城在一场大雪后显得格外静謐。
  李翊以雷霆手段整顿奢靡之风,又设立禁石司严查五石散。
  京中权贵虽私下怨声载道,明面上却不得不收敛行跡。
  往日里彻夜不休的丝竹宴饮之声锐减,连带著街市上那些招摇过市的华丽车驾也少了许多。
  一股肃杀而清冷的气氛,伴隨著严寒,笼罩著帝国的都城。
  丞相府暖阁內,却是另一番景象。
  炭盆烧得正旺,驱散了窗外的寒意。
  李翊与诸葛亮隔著一方榧木棋盘对坐,黑白子错落其间,战局正酣。
  旁边一张小几上,摆放著一个精致的青铜炭炉。
  李仪正挽著袖子,小心翼翼地翻动著炉架上的肉片。
  油脂滴落炭火,发出“滋滋”的轻响,香气四溢。
  “孔明,尝尝这个。”
  李翊拈起一枚黑子,並未落下。
  而是示意了一下那烤肉,“此乃草原新贡的上好羔羊肉,肉质鲜嫩。”
  “既无腥膻,亦不柴老,乃是仪儿特意弄来的。”
  诸葛亮闻言,含笑从李仪手中接过盛放在青瓷碟中的、烤得恰到好处的肉片。
  细细品尝,隨即赞道:
  “肉质果然非凡,火候更是掌握得妙到毫巔。”
  “仪侄女不仅聪慧过人,这庖厨之艺,亦是越发精湛了。”
  “不知將来谁家有福,能得此佳妇。”
  他语带双关,目光温和地看向李仪。
  李翊正欲落子,听到此话,不由苦笑摇头。
  將棋子轻轻扣在棋盘上,发出清脆一响:
  “……孔明莫要打趣了。”
  “这丫头,性子被她几位母亲与为兄纵得太过任性,眼界又高。”
  “寻常子弟,岂能入她之眼?”
  “这婚事嘛……”
  “一时半会儿,还真是不好寻觅良配。”
  他话锋一转,带著几分戏謔反问诸葛亮。
  “倒是听闻汝家瞻儿,年岁渐长。”
  “聪颖好学,不知如今几何了?”
  诸葛亮连忙摆手,笑容中带著谦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翊公快莫要折煞亮了!”
  “犬子诸葛瞻,不过一黄口孺子,乳臭未乾,顽劣不堪。”
  “即便將来弱冠,又岂敢高攀令媛之仙姿玉质?”
  “此事万万休提,休提!”
  一旁正在翻动肉片的李仪,听得二人又將话题引到自己婚事上。
  俏脸微红,忍不住嗔怪道:
  “父亲!孔明叔叔!”
  “你们若再拿侄女(女儿)的婚事说笑,这肉……侄女(女儿)可不烤了。”
  “你们自个儿动手丰衣足食罢!”
  说著,作势便要放下夹子。
  李翊与诸葛亮见状,相视一笑,
  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对这小辈的宠溺与无奈。
  李翊笑道: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快好生烤肉,莫要糟蹋了这上好食材。”
  诸葛亮也捋须微笑:
  “是极是极,吾等不谈便是,仪侄女莫恼。”
  暖阁內气氛正融洽。
  忽闻门外传来一阵洪亮如钟、大大咧咧的笑声,打破了室內的寧静:
  “哈哈哈!俺老张大老远就闻到香味了!”
  “两位先生好雅兴,躲在此处吃独食耶?!”
  声到人到,只见燕人张飞,身著常服。
  却是袒露著半边胸膛,显出其豪迈不羈的性子。
  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
  他身后,关羽紧隨而入。
  依旧是那副面如重枣、丹凤眼、臥蚕眉的威严模样。
  只是此刻眉头微蹙,低声提醒道:
  “三弟,不可无礼!”
  “此乃相府暖阁,非是吾等军中大帐。”
  张飞却浑不在意,目光早已被那滋滋冒油的烤肉吸引,搓著手笑道:
  “二哥忒也多礼!李先生与孔明先生又不是外人!”
  “哟,还有烤肉,香得很!”
  “仪丫头,快给你三叔也来上几片,让俺老张也解解馋!”
  李仪见是张飞,展顏一笑,乖巧地应道:
  “三叔来啦!您稍等,这就好。”
  说著,麻利地夹起几片烤得焦香的肉,放在碟中递了过去。
  张飞接过,也顾不得烫,直接用手抓起便塞入口中。
  大口咀嚼,连连称讚:
  “嗯!香!真香!”
  “仪丫头这手艺,真是越髮长进了!”
  “可惜啊可惜,俺家那苞儿早已成亲。”
  “不然,非让他把你娶过门,天天给俺老张烤肉吃不可!哈哈哈!”
  李仪闻言,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笑道:
  “那张三叔,这可只能怪令郎没这个福气啦!”
  关羽此时也走上前来,向李翊与诸葛亮郑重拱手见礼:
  “云长见过李相,见过孔明先生。”
  “三弟鲁莽,打扰二位雅兴了。”
  李翊抬手虚扶,示意不必多礼,请关羽坐下,然后问道:
  “云长,翼德,今日是什么风,把你们二位吹到老夫这寒舍来了?”
  张飞一边继续对付烤肉,一边含糊答道:
  “没啥风!就是閒得发慌!”
  “如今天下太平,连个剿匪的仗都没得打。”
  “整日在府中,骨头都快生锈了!”
  “这不,寻思著来找两位先生玩耍玩耍。”
  “討杯酒喝,蹭点肉吃!”
  诸葛亮闻言,羽扇轻摇,打趣道:
  “翼德將军,无仗可打,四海昇平。”
  “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此乃国家之幸,黎民之福。”
  “岂非天大之好事?莫非將军还盼著烽烟再起不成?”
  张飞被诸葛亮一噎,挠了挠头,嘟囔道:
  “军师你知道俺老张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只是浑身力气没处使,憋闷得紧!”
  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低沉了些,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本来是想去找兄长说说话的,可兄长他……”
  “这大半年都臥病在床,便是俺们这几个老兄弟,也见不著几回面。”
  “你们说,兄长他这病……会不会……”
  他话未说完,但那股不祥的预感,已瀰漫开来。
  诸葛亮与李翊立刻对视一眼,眼神交匯间,俱是瞭然与凝重。
  关羽更是脸色一变,急忙出声打断张飞:
  “三弟!慎言!”
  “陛下乃真龙天子,洪福齐天。”
  “自有神明庇佑,岂可胡言乱语!”
  他虽如此说,但眉宇间的忧色,却並未减少分毫。
  张飞梗著脖子,有些不服,却也压低了声音:
  “俺……俺这不是担心兄长嘛!”
  “你们一个个都顾忌这顾忌那,可俺老张心里,只惦记著兄长的身子骨!”
  就在暖阁內气氛因张飞这番话而变得有些沉闷之际,一个小黄门的身影急匆匆出现在门口。
  正是岑昏。
  他先是对著阁內眾人一一躬身行礼,態度极为恭谨。
  尤其是面对李翊时,更是带著几分諂媚与畏惧。
  “奴婢岑昏,参见李相爷。”
  “参见二位將军,参见诸葛大人。”
  岑昏尖细的声音响起:
  “陛下……陛下有旨。”
  “召李相爷,关將军,张將军,即刻入宫覲见。”
  李翊目光微凝,与关羽、张飞交换了一个眼神。
  张飞立刻急了,抓住岑昏的胳膊:
  “陛下召见?可是兄长……陛下龙体有何不妥?”
  岑昏被张飞捏得生疼,却又不敢挣脱,只得苦著脸道:
  “张將军息怒!奴婢……奴婢不知具体情由。”
  “只是奉旨传话,陛下……陛下此刻醒著,特意吩咐要见三位……”
  李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沉声道:
  “……知道了,我等这便过去。”
  他目光扫过诸葛亮,微微頷首。
  其中意味,唯有二人知晓。
  路上,张飞依旧焦躁不安,连连追问:
  “李相,二哥,你们说。”
  “兄长突然叫我们过去,是为了何事?”
  “是不是……”
  他不敢再继续往下说。
  关羽面色沉静,心中却亦是波澜起伏。
  他拍了拍张飞的肩膀,沉声道:
  “三弟,稍安勿躁。”
  “既来之,则安之。”
  “陛下相召,必有要事。”
  “我等速去便是,莫要多想,亦莫要多言。”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刘备的寢宫之外。
  宫门深掩,药香比往日更加浓郁。
  得到通传后,关羽、张飞最先按捺不住,几乎是冲入了殿內、
  直奔龙榻之前。
  “兄长!”
  “大哥!我们来了!”
  龙榻之上,刘备形容愈发枯槁。
  脸色灰暗,眼窝深陷,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艰难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目光在关羽、张飞脸上停留片刻。
  嘴角努力扯出一丝微弱的笑意,声音细若游丝:
  “二弟……三弟……你们……来了……”
  关羽与张飞一左一右,紧紧握住刘备那双已是皮包骨头、冰凉的手。
  虎目含泪,哽咽道:
  “弟弟在!弟弟们在!”
  刘备喘息了几下,又问道:
  “李相……李相何在?”
  李翊此时也已走到榻前,躬身道:
  “陛下,老臣在此。”
  刘备看著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尝试著动了动身体,说道:
  “扶……扶朕起来……”
  眾人闻言,皆是一惊。
  张飞连忙劝道:
  “兄长!您龙体欠安,还是好生躺著歇息吧!”
  关羽也道:
  “是啊大哥,御医嘱咐需静养,不可轻易移动。”
  刘备却闭上了眼睛,不再开口,仿佛用沉默表达著他的坚持。
  李翊看著刘备那决绝的神情,心中已然明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关、张二人道:
  “云长,翼德,扶陛下起来。”
  关羽和张飞皆面带犹豫,以目光向李翊示意.
  觉得此举太过冒险,於刘备病情不利。
  李翊目光坚定,缓缓摇头,语气不容置疑:
  “扶陛下起来。”
  陛下……想去桃园看看。”
  “桃园?”
  张飞一愣,“这寒冬腊月的,桃园里光禿禿的,连个苞都没有。”
  “风又大,兄长去那里作甚?还是在殿內暖和!”
  关羽也劝道:
  “大哥,三弟所言甚是。”
  “外面天寒地冻,您还是留在殿內吧。”
  “待来年开春,桃盛开之时,弟弟们再陪您去赏饮酒。”
  刘备依旧闭目不答,唯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著他固执的意愿。
  李翊不再多言,亲自上前。
  与关羽、张飞一同,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刘备那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躯。
  同时,他低声对身旁一名心腹侍卫吩咐了几句。
  那侍卫领命,悄然迅速离去。
  李翊是命其速去通知诸葛亮、赵云,以及一些核心重臣。
  即刻前往皇家桃园外等候,不得声张。
  关、张二人见李翊態度如此坚决,又见刘备心意已决。
  知道拗不过,只得含著泪。
  一左一右,稳稳地搀扶著刘备。
  李翊则在旁照应,一行人缓缓走出了寢殿。
  向著皇宫深处那片特意辟出的桃园行去。
  来到桃园,但见寒冬肆虐之下,昔日繁似锦的桃树,此刻只剩下虬曲光禿的枝干。
  在凛冽的寒风中微微颤抖,地上覆盖著未化的残雪,一片萧瑟景象。
  刘备在关、张的搀扶下,缓缓漫步於桃树之间。
  他的脚步虚浮,目光却缓缓扫过每一棵熟悉的树木。
  仿佛在回顾往昔的崢嶸岁月。
  寒风拂动他白的鬚髮,他却恍若未觉。
  “自中平元年……黄巾倡乱,天下动盪……”
  刘备的声音微弱,却带著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
  “朕与二位贤弟,於涿郡相识,意气相投,誓同生死……”
  “自此提三尺剑,转战南北,顛沛流离,屡遭困厄……”
  “寄人篱下,尝尽世间冷暖……”
  他停顿了一下,喘息片刻,目光望向身旁的李翊,露出一丝感激:
  “直至兴平年间,幸遇子玉……”
  “得汝倾力相助,献计献策,筹措粮草,安定后方……”
  “我等兄弟,方得以逐渐摆脱困境,聚拢人心。”
  “终至……克成帝业,三兴汉室……”
  他伸出手,颤抖地抚摸著一棵老桃树粗糙皴裂的树干。
  那动作轻柔,如同抚摸老友的面庞。
  忽然,他脸上露出一抹极为复杂的神情。
  有追忆,有感慨,有疲惫。
  最终化为一种近乎释然的淡淡笑意,声音也清晰了许多:
  “朕……今年已七十矣。”
  “回首此生,虽起於微末,歷经磨难。”
  “然终能扫平群雄,统一寰宇,光復汉祚……”
  “更难得者,能有二位贤弟生死相隨,有子玉这等肱股之臣竭力辅佐……”
  “如今,儿孙虽未必皆成器,却也满堂……”
  “朕这一生,轰轰烈烈,得友如此,得志如此。”
  “还有何……不满足的呢?”
  听到刘备这番话,尤其是那如同交代后事般的语气。
  关羽和张飞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他们“噗通”一声,双双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
  紧紧抓住刘备的衣袍,泣不成声:
  “大哥!莫要如此说!”
  “能够与大哥结为兄弟,是关某(俺老张)此生最大之幸事!”
  “纵是九死,亦无悔!”
  刘备看著跪在面前的两位义弟,眼中亦有点点泪光闪烁。
  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愈发平和。
  他抬头望了望那灰濛濛的天空,以及园中萧索的桃枝。
  语气中带著一丝淡淡的悵惘:
  “只可惜……此时节,桃未开……”
  “朕……朕本想再与诸位兄弟,於此园中,共饮一碗……”
  “桃酒,敘说当年……”
  “奈何……天公不作美……朕……”
  “恐怕是等不到……来年桃……盛开之时了……”
  欲买桂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大哥!”
  “兄长!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关张二人闻言,心如刀绞。
  伏地痛哭,声泪俱下。
  就在这时,刘备忽然身体一晃,只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发黑,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
  “陛下!”
  “兄长!”
  眾人大惊失色,慌忙上前。
  七手八脚地將刘备扶住。
  李翊与关、张二人紧紧托住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片刻之后,刘备才缓缓重新睁开眼。
  眼神有些涣散,却带著一种奇异的澄澈,他喃喃道:
  “方才……虽只一瞬……”
  “朕却仿佛……看到了许多……”
  “看到了涿郡结义……看到了徐州逃亡……”
  “看到了中原鏖兵……看到了……”
  “看到了我们一路走来……点点滴滴……”
  “真是不容易……真不容易啊……”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李翊脸上,气息微弱,却带著一种洞悉一切的明了:
  “子玉……朕知道……”
  “你把孔明……子龙……还有……阿斗……他们都叫来了……”
  “你做事一向……是这么稳妥……”
  “去吧……去把他们……都叫进来吧……”
  此言一出,关羽、张飞,以及周围侍立的近侍。
  皆浑身一震,面面相覷!
  陛下竟然连李相暗中通知了哪些人都一清二楚!
  到了此时此刻,所有人都彻底明白了。
  陛下並非一时兴起要来桃园,这分明是自知大限將至。
  要在这象徵著他们兄弟情谊起始的地方,进行最后的告別与託付!
  李翊看著刘备那平静而睿智的眼神,心中百感交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將这冬日的寒意与无尽的悲凉一同压入肺腑。
  然后,他鬆开搀扶刘备的手。
  后退一步,整理衣冠。
  向著这位亦君亦友、相伴数十年的皇帝,深深一揖。
  用清晰而沉重的声音应道:
  “老臣……遵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