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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后几天,商芜一直鬱鬱寡欢。
  她不吃不喝,也不怎么说话,只是呆呆地看著窗外。
  迅速消瘦下去,眼窝深陷,看得陆让心疼得要命。
  他变著法子哄她,餵她吃饭,给她讲笑话,但她都没有反应。
  “阿芜,你吃点东西好不好?算我求你了。”陆让端著粥,几乎要跪下。
  商芜终於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疲惫而疏离。
  “阿让,我想自己静静。”
  陆让不敢再刺激她,只好放下碗,默默退出病房。
  过了一会儿,陆优端著一点水果走进来。
  她坐在床边,轻轻握住商芜冰凉的手。
  “阿芜,我知道你难过。”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要向前看。”
  “你还年轻,身体养好了,一切都还有机会。”
  “別这样折磨自己,阿让看著,心里比你还疼。”
  商芜依旧沉默著,眼神没有焦距。
  陆优嘆了口气,知道劝不动,陪她坐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病房里又只剩下商芜一个人。
  寂静得可怕。
  过了一会儿,两个护士进来给她做例行检查。
  一边操作,一边低声交谈,语气带著同情。
  “唉,真是可怜,孩子都快三个月了……”
  “是啊,不过也没办法,当时情况太危急了,只能优先保大人了。”
  “是啊,陆先生也是果断,选了对太太伤害最小的方案……”
  “嘘!小点声!主任不让说这个!”
  两个护士意识到失言,赶紧噤声,快速做完检查就离开了。
  她们的话,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商芜的耳边!
  优先保大人?
  选了对太太伤害最小的方案?
  所以……不是孩子保不住……
  是阿让……选择了放弃孩子……来保她?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商芜的心臟!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原来是这样……
  原来她的孩子,是陆让做主不要的。
  陆让和程昼提著精致的餐盒,推开病房门。
  病房里异常安静。
  商芜靠坐在床头,目光空洞地望著窗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们走进来的动静,似乎並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陆让的心微微一沉,放轻脚步走过去,將餐盒放在床头柜上。
  他柔声开口:“阿芜,饿不饿?我带了你爱吃的粥。”
  商芜缓缓转过头,视线落在他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凉。
  她没有看餐盒,只是静静地看著陆让,声音轻得像一阵烟,却字字清晰:“为什么?”
  陆让身体一僵,脸上的温柔瞬间凝固。
  程昼站在一旁,察觉到气氛不对,心里咯噔一下。
  商芜的目光依旧锁在陆让脸上,重复道:“为什么放弃孩子?”
  陆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程昼见状,急忙上前一步,试图解释:“阿芜,你別误会阿让!当时情况紧急,医生说了,那种药虽然能保胎,但对母体伤害极大,可能会留下永久性的后遗症!阿让他是……”
  “程昼。”商芜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著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意,“请你离开。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
  程昼的话卡在喉咙里,看著商芜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又看看脸色苍白的陆让,最终嘆了口气,无奈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压抑得让人窒息。
  陆让艰难地走到床边,蹲下身,仰头看著商芜,试图去握她的手,却被她轻轻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心口一阵刺痛。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沙哑地开口,描述起那个让他心如刀绞的决定时刻:“当时……医生说你出血严重,有两种方案。一种用药猛,能最大可能保住孩子,但……对你的子宫和身体机能损伤很大,甚至……可能以后再也无法怀孕。另一种……相对温和,但……孩子很可能保不住。”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眼圈泛红:“阿芜,我……我不能眼睁睁看著你为了一个不確定的结果,去冒那么大的风险。我害怕……我怕失去你。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承受不起。”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恳求:“孩子没了,我也很伤心,那是我们的孩子啊!可是……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你更重要!”
  商芜静静地听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他说完,她才缓缓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了一下。
  她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所以,你就替我做了选择。”
  “你选择了我。”
  “你觉得这是对我好。”
  她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
  “陆让,你知不知道……”她的声音终於带上了一丝哽咽,却依旧努力维持著平静,“作为一个母亲,在那种情况下,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机会,我都愿意用一切去换孩子活下来。”
  “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那是我的孩子啊……”
  她的眼泪终於无声地滑落,一滴一滴,砸在雪白的被子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你理解不了……你永远也理解不了……”
  她不再说话,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將头转向另一边,连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是怨恨。
  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无法言说的无力感和隔阂。
  陆让看著她决绝的侧脸和那不断滚落的泪珠,心如刀割。
  他想解释,想安慰,想告诉她他有多爱她,多害怕失去她。
  可所有的话语,在她那巨大的、源自母性的悲伤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他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
  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
  从那天起,商芜不再和陆让说一句话。
  她配合治疗,按时吃饭,但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光彩。
  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精致玩偶。
  陆让每天都会来医院,带来她可能喜欢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陪著她。
  但她始终沉默。
  仿佛他只是一个透明的存在。
  两天后,商芜出院回家休养。
  陆让想抱她上车,被她轻轻推开。
  她自己拄著拐杖,一步一步,走得缓慢而坚定。
  回到家,她依旧沉默。
  陆让將所有尖锐的物件都收了起来,连窗户都加了防护栏。
  他怕她做傻事。
  但他知道,她不会。
  她的沉默,是一种比哭泣和爭吵更令人心疼的惩罚。
  这天,陆优和程昼一起来看望商芜。
  陆让开门时,看到他们似乎是一起来的,而且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像之前那么针锋相对,心里稍稍感到一丝欣慰。
  至少,外面还有一对在慢慢变好。
  陆优看著弟弟憔悴疲惫的样子,心疼地嘆了口气。
  她轻声问:“阿芜……还是不肯理你?”
  陆让苦涩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嗯。一句话都不说。”
  陆优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给她点时间。她不是怨你,我知道的。她就是心里那道坎过不去,觉得是自己没保护好孩子,又没办法怪你,因为知道你也是为她好,是没办法下的选择。她只是……需要时间自己消化。”
  陆让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但看著心爱之人近在咫尺,却如同远隔天涯,这种煎熬,几乎要將他逼疯。
  他示意陆优:“你上去陪陪她吧,说说话。或许……她愿意跟你说。”
  陆优点点头,转身上了楼。
  陆让看著她的背影,对程昼说:“我出去一趟,去律所处理点事情,耽搁太久了。你……自便。”
  程昼理解地点点头:“你去忙吧,我看著点。”
  陆让驱车来到律所。
  积压的工作已经堆成了山。
  他一头扎进办公室,开始高效地处理文件。
  中途,合伙人严岳进来找他签字。
  身后跟著一个身材高挑、容貌非常明艷漂亮的年轻女助理。
  陆让签完字,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助理,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看向严岳,语气平淡却带著一丝不悦:“我不是说过,前台和助理岗位,儘量不要招这种……过於引人注目的吗?”
  他不想惹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现在这个敏感时期。
  严岳连忙解释:“陆让,你误会了。苏助理是政法硕士毕业,专业能力非常强,是通过正规面试层层选拔进来的,不是瓶。而且,”他压低声音补充道,“人家有稳定交往的男朋友了,感情很好。”
  陆让听了这话,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点了点头:“嗯。能力过关就行。”
  严岳鬆了口气,又笑著提议:“对了陆让,今天正好我生日,晚上组了个局,几个合伙人一起聚聚,放鬆一下?你也好久没参加集体活动了。”
  陆让下意识就想拒绝。
  他现在哪有心情参加什么聚会。
  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或许……出去透透气,转换一下心情也好。
  而且,他得告诉阿芜一声。
  他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点开和商芜的聊天界面。
  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他告诉她医生同意出院的消息,她回了一个冰冷的“嗯”字。
  他斟酌著用词,小心翼翼地输入:“阿芜,严岳今天生日,晚上律所有个聚餐,我可能会晚点回去。你好好吃饭,有事隨时给我打电话。”
  消息发送出去。
  他盯著屏幕,心臟微微收紧。
  等待著。
  不知道她会不会回復。
  哪怕只是一个“嗯”字也好。
  至少,证明她还在看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