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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成子瞧著眾人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中自是瞭然。
  他也不再紧逼,反倒是將那面上森然的神情收敛了些许,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感慨。
  “冤冤相报,又何时能了呢?”
  “今日之事,说到底,不过是一桩误会罢了。”
  “你佛门有你佛门的苦衷,这孩子亦有他不得不为的缘由。”
  “如今,人也死了,祸也闯了,这其中的因果,早已是如那乱麻一般,剪不断,理还乱了。”
  “依贫道之见,不若......就此打住罢。”
  “我阐教,素来是与人为善的。”
  “今日,贫道便在此处,倚老卖老一回,为你们做个中间人。”
  “这孩子,由我带回玉虚宫,好生管教,日后必不叫他再惹出这等事端来。”
  “至於佛门那边......”他目光一转,落在那燃灯古佛的身上,“今日折损的顏面,改日,贫道自当备上薄礼,亲往灵山,向二位教主,赔个不是。”
  “如此一来,既全了我玄门的体面,也给了佛门一个台阶,岂不是一桩两全其美的好事?”
  他说罢,便不再多言,只静静地立在那处,等著佛门的回应。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此事,就这么定了。
  你们,看著办罢。
  这一下,佛门眾人心中那股子憋屈,当真是快忍不住了。
  凭什么?
  这凭什么啊?
  我佛门自东渡以来,何曾吃过这般大的亏?
  西牛贺州多少寺庙毁於一旦,座下弟子折损无数,连净念那等寄予厚望的后辈都已应劫身陨!
  我等几人,更是被那几个小辈当眾折辱,顏面尽失!
  如今,你阐教的人一来,三言两语,便要將这桩血海深仇,轻轻地揭了过去?
  还要我们承你的人情,顺著你给的台阶下?
  这天下间,哪里有这般便宜的道理!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便又不由自主地,齐刷刷地,落在了那文殊普贤二位大士的身上。
  俩人也绷不住了。
  別看我们啊!
  你们要是有本事,你们站出来懟广成子啊!
  广成子瞧著他二人那副窘迫的模样,也不催促,只是那眼神之中,却透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来。
  良久,还是文殊菩萨,在那无边的煎熬之中,终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他知道,此事,是再也躲不过去了。
  文殊菩萨心中那叫一个恨,可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
  当下,他心一横,便將那最后的脸面也舍了,把心一横。
  “上仙......上仙此言,乃是金玉良言,是为我三教的顏面著想,我等听了,心中亦是感佩不已。”
  他先是將那高帽子稳稳地戴了过去,这才话锋一转,將那话头轻轻地,引向了一旁。
  “只是......此事,当真非是我二人能够置喙的!”
  “我等二人,人微言轻,如今在这阵中,不过是充个数罢了。”
  “况且今日这桩公案,从始至终,我二人知晓的內情,亦是有限得很,又哪里敢在此处,妄加议论?”
  “这......”他朝著那一直闭目垂眉,不言不语的燃灯古佛,遥遥地一指,那姿態,恭敬到了极处,“此事,还需得问过我家古佛的意思才是。”
  “他老人家,才是我等此行的主事之人。他若点了头,我等自是再无半句异议。”
  普贤菩萨在一旁见了,亦是如蒙大赦,连忙跟著合十一礼,附和道:“是极,是极。文殊师弟说的是。此事体大,非我等所能擅专,还请古佛示下。”
  这师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过片刻之间,便將这块烫手到了极点的山芋,乾乾净净,稳稳噹噹,恭恭敬敬地,送到了燃灯古佛的手中。
  燃灯古佛闻言,那张本就黑如锅底的面容,更是险些没当场气得扭曲了。
  ?
  好你个文殊!
  好你个普贤!
  你们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贫僧在此处,为佛门的脸面,与这阐教苦苦周旋,你们倒好,竟是在背后,捅了贫僧这般一刀?
  他心中那股子无名火,腾地一下便窜了上来,几乎就要脱口而出。
  可话到了嘴边,他又生生地,將这股气咽了回去。
  他能说什么?
  说这两人说得不对?
  那岂不是更落了下乘,叫人看了笑话?
  广成子见状,心中早已是瞭然。
  他要的,便是这般一个结果。
  那张古拙的面容上,竟是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带著几分惋惜与无奈的笑意来。
  “也罢。”
  “既然二位师弟,如今已是这般身不由己,那贫道,也就不再为难你们了。”
  他又一次看向了早就吃瘪不想说话的燃灯。
  “古佛。”
  “方才文殊师弟说得在理。此事,终究还是要问过古佛的意思才是。”
  “贫道方才那番话,不知古佛听来,可还觉得妥当?”
  燃灯古佛那垂下的眼帘,终是缓缓地,抬了起来。
  他心中那股子无名火,早已是烧到了顶门。
  可他终究是燃灯,是那自紫霄宫中便已得道的上古大能,是如今西方教中,地位仅次於二位教主的过去佛祖。
  这点城府,这点养气的功夫,他还是有的。
  只见他迎著广成子的目光,竟是露出了一抹说不清是悲悯,还是讥誚的笑容来。
  “广成子道兄方才那番话,说得是字字珠璣,句句在理,贫僧听了,亦是感佩不已。”
  “只是......”他话锋一转,“贫僧心中,亦是存著几分不解,几分疑惑,还望道兄能为我解惑一二。”
  广成子挑了挑眉:“古佛但说无妨。”
  “道兄乃是玉虚宫首徒,是玄门正宗之中,板上钉钉的领袖人物。”
  “平日里行事,最是持重,最是讲究规矩体统,这一点,三界之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今日,道兄此举,却是叫贫僧有些看不明白了。”
  “这陆凡是何人?”
  “不过是一个根脚不明,杀业缠身的后辈罢了。”
  “与你阐教,非亲非故。”
  “道兄今日,却为何偏要为了这般一个不相干的人,將自家,將整个阐教,都拖入这桩说不清道不明的因果之中?”
  “你瞧瞧你今日这番做派。”
  “强词夺理,以势压人,这还是我所认识的那个,行事素来讲究堂皇正大的广成子么?”
  “这与当年那些个不分青红皂白,只知一味护短的左道之流,又有何异?”
  “道兄,你糊涂啊!”
  他这一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是痛心疾首。
  竟是將这桩公案的源头,从那陆凡的是非对错,轻轻地,转移到了广成子,乃至整个阐教的行事作风,与那玄门正宗的体面之上。
  这便是燃灯的道理。
  我与你辩不过那桩事的因果,那便索性不辩了。
  我只与你辩这其中的体面,辩这其中的身份。
  你阐教,素来是以玄门正宗自居的。
  如今,你为了一个外人,竟是自降身份,行此等不光彩之事,岂不是將你玉虚宫的脸面,將你师尊元始天尊的脸面,都一併丟尽了么?
  此言一出,南天门外,不少仙官皆是心中一动,暗暗点头。
  是啊,这话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阐教此举,確是有些太过霸道,失了那份玄门领袖该有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