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诸国与东大洋交界处,蚀港。
海风卷著鱼腥味和教堂腐朽的檀香,在蚀港的街巷里蜿蜒飘荡。
山顶的教堂尖顶生满铜绿,教会执事们捧著镶金的织影之主雕像,在港口前站成一排,他们的面前,每一个桶里都装著满满的鱼获。
但执事们的衣物却异常乾净,与一旁刚刚回来的、满身湿透的渔民们格格不入。
身为教会的一员,他们当然不用下水,只需要每天定时定点来这里,接受渔民们的“缴税”行为即可。
在这里,教会宣称“每网渔获的五成是献给神的供奉”,於是,渔民们必须將自己捕捉的鱼获上交一半,每天都是如此。
可实际上,这些鱼获全都进入到了教会自己的“金库”当中。
这还没完,在给教会交完税后,贵族老爷们还会从剩余的鱼获中扣掉五成左右。
美其名曰:出海费与港口停船费。
於是,忙活一天的渔民们,最后只能获得不到三成的鱼获,並用这些来养活一家人。
两个身披破布的年轻人,从船上拿下一小袋子鱼获,他们今天的收成並不好。
不过教会执事可不管这些。
“愿主保佑你,年轻人,献上供奉后,明天一定会有所收穫的。”
执事语气温柔的说道,但他的手上却毫不留情,將渔网中本就不多的鱼直接向他面前的桶到了一半多。
做完这些,执事还假惺惺地从桶里拿出一条鱼,放回到了渔网中。
“感谢你们为神做出的贡献,这是回报。”
“承蒙圣恩,也谢您的怜悯,愿主记念您的慈悲。”
其中一个人念叨著,另一个年轻人一开始还没有动作,似乎不將其放在眼里,但被拉了一下后,他也將这句话重复了一遍。
说完后,两人拖著渔网离开了这里,排著队来到了贵族的地盘当中。
虽说名义上整个港口都是贵族的,但贵族的船却不会停在这里,而是在一旁更为豪华的港口上。
那里停靠著老爷们的三桅船,大袋大袋的鱼获被从船上搬下,並运往贵族的府邸。
贵族老爷们霸占著最好的渔场,那里禁止渔民靠近,一旦有渔民的小舢板不小心误入其中,就会被船上的家丁毫不犹豫地杀死,或者用鱼叉戳破船底,最终淹死。
就算渔民都会水,但在家丁们的追击下,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
每天交鱼时刻,是平民们唯一能踏入贵族港口的时候,虽然只是最边缘的位置,但依旧有很多渔民十分激动,仿佛只要站上了这里,他们也就是贵族了似的。
“两个男人,一整天才打了这么点鱼,真是废物!”
负责收鱼的人在看到两人拖过来的一丁点鱼后,毫不客气的骂了一句,隨后,他乾脆將渔网中的鱼全都倒进了桶里,只留下了一两条。
“拿著,赶紧滚蛋。”
“大人,不是说只拿五成吗?我们这……”
“废什么话!五成那是建立在你们打鱼多的基础上,这么一点,五成能够吗?”
“可是……”
“可是什么?赶紧滚蛋!再不滚就把你们俩贬为奴隶!”
在负责人的怒骂声中,两人拖著只剩一两条小鱼的渔网落荒而逃。
离开港口后,他们朝著自己的住处走去。
他们从华丽的庄园前远远经过,里面似乎在举办著盛宴,烤肉的香气飘散而出,让人闻一口都觉得满足。
每一个庄园都是如此,但两人却不敢有任何停留。庄园前的守卫虎视眈眈地盯著他们,一旦他们脚步慢下来,鞭子便会落到他们的头上。
普通的平民住在港口的“烂泥巷”当中,在这里面,房子是用沉船残骸和破麻布搭的,潮涨时海水能漫到膝盖,潮退了就留满腥臭的淤泥。
渔民们早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他们需要抓紧时间吃饭、休息。
因为明天天不亮,他们就推著漏风的小船出海。
女人们也纷纷掐著点回来,虽然名义上渔民们能获得两成多大鱼获,可实际上教会与贵族的剋扣远高於此,他们打一天的鱼很有可能都不够一家人生活。
不得已,家里的女性白天会在码头捡贵族船队漏下的烂鱼,即使手指被海水泡得发肿流脓。
这里的孩子们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他们总是赤脚踩在满是碎贝壳的泥路上,最大的愿望是捡到贵族扔掉的、没发霉的麵包屑。
每天都有人死亡,但腐化或者异化却十分少见。
因为这里的人已经麻木了,麻木的没有任何知觉。
两个人终於回到了自己的“家”中,说是家,可实际上就是用破布垒起来的棚子罢了,唯一的一道墙是还是和隔壁共用的一块大木板。
床铺是铺在淤泥上的草垛,草垛上铺了一块布,这就是所有了。
两人分工明確,一人起锅、烧水,一人处理两条仅剩的小鱼。
然后將鱼下锅煮著。趁著这点时间,其中一人又从家中拿出仅剩的掺著沙子的黑麵包,这是最便宜的食物,也是最容易饱腹的食物。
將黑麵包洗乾净后,用力掰成几块,泡在鱼汤中。
这便是他们今天的晚餐了,也是一天中最丰盛的一顿饭。
鐺——
伴隨著教堂的钟声响起,两人开始了今天的晚餐,一只灰扑扑的三小猫从其中一人的领口中钻出。
这几天,她白天就躲在领口中,偷偷观察著这一切。
出来后,小猫什么都没说,她的尾巴耷拉著,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伊莱亚斯和罗伯特也没有说话,两人一猫安静的吃著那些难以下咽的食物。
鱼汤並不美味,反而很腥,汤里飘著沙子,这是从黑麵包中飘出来的。
可如果不將黑麵包泡进去煮软,那硬度足以將人的牙齿崩断。
阿莱格雅低头舔著汤,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放在以前,她根本都想不到有这种食物。
曾几何时,她还想当然的认为,普通的民眾很可怜,只能吃一些最普通的柔软白麵包,可实际情况和她想的完全不同。
蚀港居民的生活並不是例外,一路走来的见闻,彻底顛覆了她一直以来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