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丽第一次发现沈思玥竟然是小財迷。
她连忙帮著打配合。
“玥玥，沈家小洋楼又大又舒服，还有单独的厕所和洗澡间，比职工宿舍强多了，就算是十块一个月，我也愿意租。”
说完，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些零钱，数了十块，递给沈思玥。
“玥玥，我先交一个月，等补领了工资，我再交一年。”
这些钱有她之前上班存的，但大部分都是从方慧英每个月给她寄的营养费里省下来的。
以她的工龄，纺厂最多给她分个四人合租的职工宿舍，压根没法养孩子。
现在，有个地方给她住，再多的租金她也愿意付。
况且沈思玥对她而言，犹如再生父母。
只要她想要，而自己又有，就一定都给她。
沈思玥当然不会要张曼丽的房租。
但这会儿不能拒绝。
不然拿沈家人的钱，还得多费一番口舌。
“行，只要给钱，你想租多久就多久。”
说完，她就拿走了张曼丽的钱。
陈卫东正愁没地方住。
虽然十块的租金对他而言非常多，但先安顿下来再说。
他连忙拿出两张大团结，递给沈思玥。
“这是我和音音的租金，我们先住一个月。”
沈思玥收下钱，看向沈家父子三人。
“你们呢？租还是不租？”
沈建忠除了下放的那大半年，就没吃过苦。
相比於去挤合租宿舍，他当然更愿意住在沈家小洋楼。
而且他的工资有五十多块，拿出十块交房租，也不是不行。
他不情不愿地答应，“租租租！”
说完，他问道：“一次性交一年的，能不能便宜点？一百块？”
沈思玥直截了当地拒绝。
“不能！爱租租，不租拉倒。”
沈建忠气得进了派出所，去办落户和復职的手续。
沈柏彦不想当冤大头，说道：“我暂时先將户口落在小洋楼，等復职后，我会把户口迁到单位。”
他在邮局当接线员，一个月的工资刚过三十块。
让他拿出十块钱来租房，他是不乐意的。
分到宿舍前，他可以去住招待所。
沈思玥自然不会强求。
“行，我给你三天时间將户口迁走。如果你后悔，想要回沈家住，租金一个月十五块。”
沈柏彦：“……”
太黑心了，简直就是抢钱！
他有点想反悔，但又捨不得十块钱，冷哼一声进了派出所。
沈思玥看向沈柏轩，“你呢？”
沈柏轩在电影院当放映员。
因上班没有多久，他的工资还是最低档的，只有二十五块五毛。
若拿出十块钱当房租，生活费就不够了。
但他不想和一群人挤职工宿舍。
“我租，但租金得我发了工资补偿才能给你。”
先享受几天好日子，等没钱了再说。
沈思玥大方应下，並给了个期限。
“行，三天之內交租。”
沈家人和张曼丽都去派出所办手续了。
沈思音因胎象不稳，不宜走动，陈卫东去帮她办理，而她则坐在拖拉机里等。
看著光鲜亮丽的沈思玥，她的眼里浮现嫉恨。
“顾家人对你可真好！”
沈思玥看著脸色憔悴、灰头土脸的沈思音，嘴角上扬。
“你之前死活不去顾家，我还以为他们是什么豺狼虎豹，没想到个个善良正直，对我极好。”
这话犹如刀子，在沈思音的心臟上来回戳。
若不是上辈子顾家人对她不好，母亲还將她嫁给家暴二婚男，她也不会选择隨父下放。
她以为病怏怏的沈思玥会步她后尘，没想到她过得这样好！
沈思玥看著有气无处撒的沈思音，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肚子上。
“听说你怀孕了，恭喜。”
说到这个，沈思音伸出手。
“我肚子不舒服，给我把脉看看，卫东会给你付诊金。”
沈思玥看著伸到自己面前的粗糙右手，说道：“上一个请我保胎的，了一万两千块。”
这个数字一出，沈思音惊愕地瞪大双眸。
“你说多少？”
“不用怀疑，你没有听错。”
说著，沈思玥话锋一转，“不过看在血亲的份上，我可以免费帮你把脉。”
她得確认一下，陈家是不是真会断子绝孙！
沈思音看著施恩般的沈思玥，气恼地收回手。
可下一秒，她的胳膊就被抓住，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搭在了她泛黄的手腕上。
强烈的肤色对比，让她心梗得厉害。
她明明抢了死丫头的人生，为什么没有疼爱她的父兄，也没有痴情体贴的丈夫?
难道就因为她不会医术？
早知道，她就和孟老头学点了！
沈思玥確定沈思音这胎保不住后，收回手。
沈思音回神，连忙问道：“怎么样？”
“村医应该和你说过，这胎十有八九保不住。”
“你怎么说？”
沈思音不等沈思玥回答，就讥讽道：“你的医术不是很高吗？不会连村医都不如吧？”
“还是说，你嫉妒我能怀孕，故意诅咒我流產？”
沈思玥听著快步而来的脚步声，知道沈思音这话是说给陈卫东听的。
“有病就去看医生，可千万別传染给孩子。”
陈卫东快步走到拖拉机旁，將办理好的文件递给沈思音。
“你们在聊什么？我刚才听到了诅咒、流產、传染，什么意思？”
沈思音担心陈卫东对沈思玥恋恋不忘，恶人先告状。
“妹妹说，我这胎保不住。”
陈卫东自从伤了根本后，最在意的就是孩子。
听到这话，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他不悦地看著沈思玥，“为什么这么说？”
村医和卫生室的大夫都说了，这胎虽然艰险，但也有机会保住。
京城的大夫医术好，药也更好，保住孩子的机会明明更大。
沈思玥见陈卫东满脸寒霜，耸了耸肩。
“这胎能不能保住，不在我，在……”
说著，她抬手指向亲姐。
“你。”
“孩子能不能保住，主要看孕妇的身体情况，以及日常心情。不要疑神疑鬼，整天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炸。情绪不稳定，时常惊怒，对胎儿的伤害特別大。”
想坑她？
这没脑子的亲姐，还嫩了点！
既然她不想过平静日子，那就让这个註定活不下来的孩子，成为她和陈卫东之间，永远拔不出来的刺。
沈思音不蠢，立马就听出沈思玥在栽赃她。
她刚要发脾气，陈卫东就先一步开了口。
“音音，你妹妹说得没错，孕妇的心情很重要，你的胎象本就不稳，不要动不动就发脾气，对孩子不好。”
他眼含警告，“你知道的，这个孩子对我，对陈家，都意义非凡。”
沈思音被陈卫东眸底的凉意嚇到。
她温柔地摸了摸肚子。
“卫东，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孩子。”
她之前还想著，若这胎怀的辛苦，那就找机会弄掉。
但她现在不敢了。
若真这么做，陈卫东一定会和她离婚。
那她下放受苦，名声扫地，却没有换来好日子，也太亏了！
陈卫东的脸色缓和下来，说道：“我先送大家回沈家，顺便放行李，然后带你去市医院检查，若有需要，就留在医院保胎。”
“好，听你的。”
没一会，所有人的回城手续都办好了。
沈思玥看向沈建忠，说道：“帮曼丽姐將行李拿回沈家，我们一会再回去。”
她在派出所门口等了两个小时，肚子早就饿了。
想在附近吃点了再回沈家。
沈建忠看著倒反天罡，將他当佣人使唤的小女儿，眼睛都瞪圆了。
不等他拒绝，沈思玥就悠悠地开口。
“还想住小洋楼吗？”
威胁的话落在沈建忠耳里，变成堵在喉咙里的一口闷气。
上不去，也下不来。
沈思玥没理会他，推著自行车，和张曼丽一起离开。
两人去了派出所附近的饭店。
这个点，已经过了吃午饭的时间，店里几乎没人。
“曼丽姐，你看看，想吃什么。”
张曼丽连忙说道：“玥玥，这顿饭我请，你想吃什么，隨便点。”
她的手里虽然没剩多少钱了，但请一顿饭还是没问题的。
至於粮票，她带去乡下的都没用，还剩不少。
沈思玥没有客气，要了一荤一素一个汤。
点完菜，她將之前收的十块钱还给张曼丽。
“曼丽姐，我不要你的租金，你帮我打理好小洋楼就行。”
张曼丽连忙將钱往沈思玥的手里塞。
“玥玥，我帮你打理小洋楼是应该的，这租金也是我该交的，你快拿著，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去住。”
“你要这么生分，这顿饭我可就不吃了。”
沈思玥起身，作势要走。
张曼丽连忙抓住她的胳膊，服软。
“玥玥，租金我先替你存著，你若需要，隨时来找我拿。”
说完，她將钱揣回了裤子口袋。
“快坐下，一会嚇到嘻嘻了。”
沈思玥重新坐下，轻轻捏了捏小傢伙的柔软脸蛋。
“嘻嘻？晨曦的小名？”
张曼丽笑著点头，“嗯，大娘们都说，叫小名容易养活。”
“农村確实有这个说法。”
沈思玥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捧在手心。
“曼丽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她知道张曼丽的娘家人靠不住，不可能给她带孩子。
沈家的人更指望不上。
孩子才刚满两个月，也离不开母亲。
而纺厂的环境，太多粉尘了，不適合带孩子去上班。
张曼丽很清楚，她分身乏术，工作和孩子，只能顾一头。
若要选，她自然是选孩子。
“我明天带孩子去纺厂问问领导，看能不能给我调岗，哪怕工资低一点，能上班带孩子就行。若是不能调岗，我只能先將工作卖了，等嘻嘻大一点，再重新找工作。”
下放期间的工资补贴，有两百多块。
若是將纺织工的工作卖了，应该能卖到一千块。
运气好的话，一千二甚至一千五，都有可能。
这笔钱，足够她將孩子养到五岁左右。
当然，她不会陪孩子那么久。
等嘻嘻断奶，且能走路后，她会找个靠谱的老人帮忙看一下。
然后找份工作去上班。
沈思玥听完张曼丽的打算，赞同地点头。
“的確，若不能调后勤岗，你就不能养孩子，只能將纺厂的工作卖了。”
说完，她说出了自己对张曼丽的安排。
“曼丽姐，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年就会开一家医馆，你有没有兴趣来做財务？”
上辈子，张曼丽就是她的財务。
从医馆到医药公司，赚的钱越来越多，財务却从来没出过问题。
张曼丽听到“財务”二字，一脸困惑地看著沈思玥。
“玥玥，我不懂管帐。”
別说管帐了，她连数学都没学好。
“不懂没关係，可以学，一年的时间，你难道还学不会一个財务？”
张曼丽觉得沈思玥太看得起她了。
“玥玥……”
不等她拒绝，沈思玥就又加了一句。
“曼丽姐，没努力过的事，先不要否定自己。你之前不是说，只要我有需要，你就一定会帮我吗？这才没过多久，你不会想反悔吧？”
张曼丽连忙摇头，“当然不会。既然你想让我当財务，我会努力学的。”
但能不能学好，她就不敢打包票了。
沈思玥知道张曼丽没信心，又逼了她一把。
“曼丽姐，你应该知道財务的位置有多重要。若掌管財务的人存了坏心思，我的努力不仅会白费，还可能会欠一身债。而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希望你能帮我，管好每一笔钱。”
张曼丽看著一脸认真的沈思玥，重重点头。
“好，我会用心学財务，一年学不会，就学两年！”
“曼丽姐，谢谢你，等你卖了工作，我就將財务有关的书籍找来给你看，若有不懂的，你將问题记下来，我会替你解答。”
“帮你是应该的，不用谢。”
两人刚谈定，饭菜也上了桌。
吃完饭，张曼丽坚持付帐，沈思玥没有和她抢。
两人一边散步消食，一边推著自行车朝沈家走去。
十分钟后。
她们到了沈家门口。
沈思玥在隨母改嫁后，来过小洋楼几次。
每次都是看两眼就走了。
沈家被下放，小洋楼被政府收走。
收走后，自然不会空置。
一些之前没能分到房的政府小职员，住了进来。
虽然他们只住了大半年，但因住进来的人多，小洋楼被改动了很多。
沈家平反后，小职员都在第一时间搬走了。
政府尽力將小洋楼恢復原样。
但改动太大了，之前收走的东西也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没办法全部归还。
小洋楼表面看著和之前一样，但进去后，变化很大。
沈思玥站在客厅，环视了一圈。
“等以后政策鬆动了，我立刻將这房子恢復原样。”
张曼丽知道沈思玥是想纪念已故的沈老爷子。
“好，到时候我帮你监工。”
说完，她將嘻嘻交给沈思玥。
“玥玥，你帮我照看一下嘻嘻，我將行李收拾一下。”
她的一个行李箱和两个蛇皮袋，以及从农场带出来的两床被子，都被扔在客厅中央。
沈思玥接过孩子，“曼丽姐，你住楼下的主臥吧，照顾孩子更方便。”
不然抱著孩子上楼下楼，不太安全。
一楼的主臥原本是沈建忠和方慧英住的。
张曼丽嫁进沈家后，和沈柏彦住在二楼的主臥。
她看向一楼主臥的方向。
“这房间，应该被伯父住下了。”
沈思玥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推开主臥的门。
偌大的主臥被砌了两堵墙，分割成了三个小间。
沈建忠之前准备住回一楼的主臥。
但受不了这拥挤的格局，便去了没被改造的客房。
“曼丽姐，这主臥的光线好，空间大能放东西，你和嘻嘻住，还挺合適的。”
等孩子大一些，需要分床睡的时候，这格局就更合適了。
张曼丽也觉得改过的主臥很適合她住。
“好，我就住这间房。”
她將行李和被子都拿进了主臥。
臥室的家具都还在，但床上用品都被清掉了。
张曼丽带回城的东西有限，还得去补一些，不然晚上没法睡。
“玥玥，你今天忙不忙？”
沈思玥知道张曼丽要去添置东西。
“不忙，我可以带嘻嘻。曼丽姐，你的钱够不够？”
嘻嘻很乖，还不认生。
从两人见面到现在，也就饿了或拉了，才哼唧一声，很好带。
“应该够了，我今天先买点必用的，等补发了工资，再置办齐全。”
“行，你去吧，骑我的自行车。”
张曼丽不会骑车，但她也没打算走远。
於是，推著自行车离开，方便一会多带些东西。
沈思玥抱著嘻嘻四处溜达。
陈卫东拉著沈思音去市医院做检查了。
沈家三父子手里没钱，放下东西就去了各自的单位，领工资补贴。
小洋楼，空荡荡的。
沈思玥將每间房都看了一遍，大致知道住进来的几人，选了哪个房间。
除了两间大主臥，其余房间没有被改过。
后院倒是没有任何变化，和之前一模一样。
厨房甚至还堆了不少没用完的蜂窝煤。
一个小时后。
张曼丽拎著大包小包进了客厅。
除了必需的日用品，她还买了洗澡用的盆桶，以及暖水壶。
她去厨房看过，炉子和蜂窝煤，以及碗筷之类的都还在，就没有买。
了將近半小时，將房间收拾好，还烧上了热水。
张曼丽接过已经睡著的孩子。
“玥玥，辛苦你了，一会请你吃晚饭。”
沈思玥摇头拒绝。
“我没和顾家人打招呼，得回去吃晚饭。”
“行，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
“可以，我下周三休假，到时候带一些財务方面的书来找你。”
沈思玥等沈家三父子回来，收了房租才离开。
骑车进军区大院时，天已经黑透了。
回到顾家。
顾老爷子坐在沙发上，跟自己下残棋。
听到动静，他抬头问道：“玥玥，沈家人都回城了吧？”
沈思玥“嗯”了一声，走到沙发上坐下，陪老爷子下残棋。
“都回来了，也办好了回城手续。”
“要不要抽个时间，两家人一起吃个饭？”
顾老爷子知道沈思玥和沈家人的关係不好。
但他作为年纪最大的长辈，出於礼貌，也得问一句。
沈思玥毫不犹豫地摇头。
“不用，我已经和沈家断亲，他们和我没关係。和我有关係的，只有曾经帮助过我的曼丽姐，我今天去沈家，也是为了安顿离婚的她。沈家的小洋楼，如今是我的，沈家人想住，还得交租金。如今曼丽姐和沈柏彦也离了婚，”
她之前为了让母亲给张曼丽多寄点钱养孩子，没有提离婚的事。
顾家的人自然不知道张曼丽和沈柏彦已经离婚。
所以，老爷子听完她的话，有点懵。
“离婚？她不是刚生完孩子，怎么就离婚了？”
沈思玥没有瞒顾老爷子，將实情说了出来。
“我妈若是知道曼丽姐和沈柏彦离婚了，哪怕嘻嘻是她的外孙女，她也不会多管。”
就算她碍於面子会管，最多也就寄点够温饱的钱。
可对身体不好的张曼丽，以及早產的孩子而言，压根就不够。
顾老爷子对沈思玥算计方慧英，已经见怪不怪了。
无伤大雅的事，他向来不管。
“你这丫头，心眼还挺多，一会打算怎么和你妈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