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因为过度的信息衝击,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
耳边,只剩下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和血液疯狂冲刷著耳膜的,嗡鸣。
她和哥哥们,根本就不是失散。
他们,是坠落。
坠落在了这个世界的,不同角落。
坠落。
不是失散。
是坠落。
这两个字,像两颗携带著宇宙冰冷与死寂的陨石,狠狠砸进了明曦的意识之海,掀起了足以倾覆整个世界的滔天巨浪。
她一直以为的真相,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她紧紧抓著那冰冷粗糙的金属外壳,指甲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嵌进锈蚀的缝隙里。
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乾,又被灌入了极地的冰川。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指尖开始,沿著手臂,疯狂地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终匯集於心臟,將那颗跳动的心臟,冻成了一块沉重而脆弱的冰坨。
她张了张嘴,想要呼吸,吸入肺腑的,却是这裂谷底部阴冷潮湿的、带著死亡气息的空气。
视线开始模糊。
眼前那巨大的、充满了科技感的残骸,在她的视野中扭曲、变形、旋转,与周围原始而野蛮的岩壁,撕裂成两个毫不相干的、彼此衝撞的世界。
原来,她不是唯一的。
那场她以为是神明恶作剧的穿越,根本不是一场针对她个人的、偶然的意外。
有一艘船,叫“方舟號”。
船上,有和她一样的人。
他们也来了。
然后,坠落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最锋利的、淬了毒的钥匙,捅穿了她五年来用以自我麻痹、自我安慰的所有谎言。
她在这个世界建立起来的一切根基,她所接受的“雌性”身份,她所沉沦的“净化”宿命,她刚刚才拥有的“神明”权柄……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冰冷的、残酷的真相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荒诞。
她和哥哥们,根本就不是在同一个世界的不同地方失散了。
他们,是乘坐著一艘飞船,在穿越某个未知的宇宙时,遭遇了不测,然后像无数散落的碎片,坠落在了这个陌生星球的……不同角落。
这个猜测,比任何野兽的獠牙都更让她感到恐惧。
它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更彻底的绝望。
“曦曦!”
明野惊恐的声音,像从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传来,模糊不清。
他紧紧抱著她,用自己的体温,徒劳地想温暖她那冰冷的、不住颤抖的身体。
明曦却感觉不到。
她的灵魂,已经从这具身体里抽离了出去,漂浮在无尽的虚空中,看著脚下那个名为“真实”的、正在分崩离析的世界。
她是谁?
她是明曦。
是地球上那个被哥哥们宠爱了十九年的小公主。
还是这个兽人世界里,被无数雄性覬覦、爭夺、標记的,唯一的“神明”?
轰——
剧烈的精神衝击,终於引爆了她体內那股刚刚才被她掌控的、庞大的神圣力量。
那股与她灵魂紧密相连的、本该是温柔悲悯的净化之力,在这一刻,彻底失控了。
以她为中心,原本柔和的金色光晕,在一瞬间,如同被投入了核燃料的反应堆,猛地暴涨!
金光不再温暖。
它变得刺眼,狂暴,充满了毁灭性的能量。
无数道金色的闪电,从她身上迸发出来,狠狠地劈在周围的岩壁上。
坚硬的岩石,在神圣力量的轰击下,如同脆弱的饼乾,被轻易地炸开、粉碎。
整个哀嚎荒原,都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大地在呻吟。
天空,在短短几个呼吸间,便被从四面八方匯集而来的乌云所笼罩,天光瞬间暗淡,白昼如坠永夜。
那些刚刚被安抚的、属於这片土地的脆弱灵魂,在这股狂暴神力的引动下,再次发出了惊恐的、混乱的哀嚎。
“曦曦!醒醒!”
明野目眥欲裂。
他想將她唤醒,可那股从她身上爆发出的神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却坚不可摧的墙壁,狠狠地將他推开。
他能感觉到,她体內的能量,正在以一种自毁的方式,疯狂地向外宣泄。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她会像一颗耗尽了所有燃料的恆星,在最璀璨的爆发后,彻底坍缩,归於死寂。
不行!
绝对不行!
明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那双银灰色的狼瞳瞬间被血色所覆盖。
他顾不上去思考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知道,他必须阻止她。
就在这时,在两人身后的一片扭曲的光影中,空间的褶皱,被无声地撕开了一道狭长的裂口。
一道半透明的、如同巨大蜥蜴般的影子,从裂口中悄无声息地滑了出来。
那是一头被净化之光遗漏的、潜伏在这片荒原最深处的、拥有空间能力的变异魔兽。
它被这股突然爆发的、混乱而庞大的能量所吸引。
它本能地將这股能量的源头,判定为了最美味的猎物。
魔兽的身体,在空气中带出一道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的残影。
它那同样呈现出半透明状態的、仿佛由水晶雕琢而成的锋利爪子,没有带起一丝风声,直直地,刺向了正处於失神状態的明曦的心臟。
快。
太快了。
快到连明野那属於狼族的、敏锐的动態视力,都只能捕捉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死亡的阴影,在这一刻,笼罩了一切。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明野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身体,却已经先于思考,做出了最原始、最本能的反应。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暴戾与决绝的怒吼,从他喉咙深处炸开。
他甚至来不及完全兽化。
只在一瞬间,他浑身的肌肉猛地賁张,矫健的身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狠狠地拧转过来。
他用自己的后背,用那片象徵著守护与忠诚的、宽阔的脊樑,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明曦的面前。
他成了一面人肉的盾牌。
噗嗤——!
那不是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那是一种……更可怕的,仿佛连空间本身都被一同撕裂开来的、沉闷而粘稠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