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她未来要居住的地方。
她的新牢笼。
明曦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那不是微笑。
那是一个狩猎者,在评估完自己的处境后,重新亮出爪牙的,冰冷预兆。
既然你们都想看我哭。
既然你们都想看我脆弱,无助,像一个被玩坏了的,需要被“净化”的娃娃。
那我就……
如你们所愿。
她抬起脚步,一步一步地,向那栋白色的小楼走去。
她的步伐很慢,很轻,带著一种被抽离了灵魂的麻木。
背影纤细,单薄,在夕阳的余暉下,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看起来,就像一个彻底认命的,美丽的囚徒。
没有人知道。
在这具看似破碎的,不堪一击的皮囊之下。
一株名为“明曦”的食人藤,已经悄悄地,將它的根须,扎进了这座名为“静思庭院”的,新的土壤之中。
它在等待。
等待著下一次,破土而出的时机。
静思庭院。
名字倒是雅致。
庭院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被精心打理过。
纯白色的蔷薇,沿著象牙白的墙壁攀爬,每一朵都开得恰到好处,没有一瓣枯萎的败叶。
中央的喷泉,用一整块无瑕的月光石雕琢而成,泉水叮咚作响,声音清脆得不似人间。
空气中瀰漫著一股香,混杂著圣油清冷的芬芳,好闻,却也冰冷,像停尸房里为了掩盖腐朽而点的薰香。
这里没有守卫。
至少,肉眼看不见。
但明曦知道,这座金色囚笼的每一寸空气里,都布满了无形的魔法结界。
她伸出手,指尖在离一朵盛开的蔷薇几厘米处停下。
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盪开一圈微弱的涟漪,带著一丝冰冷的警告。
她就像被装在了一个精美绝伦的玻璃罩里,与外界的一切,彻底隔绝。
明曦缓缓收回手,坐在了喷泉边冰冷的汉白玉石凳上。
泉水倒映出她苍白的脸。
眼角还残留著未乾的泪痕,唇色惨白,一副被彻底玩坏了的,楚楚可怜的模样。
她看著水中的自己,眼神空洞。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另一个地方的景象。
圣光地牢。
据说,那是能净化一切邪恶的地方。
被关进去的魔物,会在日夜不休的圣光灼烧下,一点点被净化掉灵魂中的污秽,直到变成一具纯净的空壳。
明野……
她的二哥……
现在就在那里。
明曦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用力到骨节发白。
她能想像到,那不分昼夜的炽热光芒,如同烙铁,一寸寸地炙烤著他的皮肤。
圣言符文像恶毒的蛆虫,钻进他的血肉,啃噬著他属於兽人的骄傲与力量。
他会疼。
会像一头被困在铁笼里的野兽,发出痛苦又不甘的咆哮。
他会挣扎,然后被更强大的力量镇压。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如果她没有选择用身体去挡下亚瑟的那一剑。
如果她没有用那个吻去安抚他失控的兽性。
或许……
不。
没有或许。
明曦缓缓闭上眼睛,將脑中那些无用的情绪全部驱散。
她很清楚,无论她做什么,结局都不会改变。
从她被奉为“圣女”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成了教廷棋盘上,最重要,也最需要被牢牢掌控的一颗棋子。
明野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
一个让教廷提前收紧了韁绳的意外。
心臟传来一阵尖锐的抽痛,混杂著颈侧那个狼形图腾残留的灼热感。
那是属於明野的力量,正在她的血液里横衝直撞,像一头迷了路的小兽,焦躁地寻找著同伴的气息。
她是他认定的伴侣。
他用最野蛮的方式,將自己的本源烙印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而她,却只能坐在这里,听著泉水的声音,等待著未知的审判。
一阵规律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庭院门口传来。
明曦没有睁眼。
她知道是谁来了。
脚步声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一股强大的,混合著圣光威严与岁月沉淀的气息,笼罩了她。
“孩子,感觉好些了吗?”
大主教格里高利的声音,如同一杯温过的蜜酒,醇厚,慈悲,带著安抚人心的力量。
明曦长而卷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那双水光瀲灩的桃眼里,瞬间蓄满了恰到好处的惊惶与无措,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她站起身,对著大主教微微躬身,声音细弱得仿佛隨时会碎掉。
“大主教阁下……”
格里高利脸上掛著慈悲的微笑,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盛满了审视与评估。
他看著眼前这个少女。
衣衫虽然换成了乾净的白色神官袍,但那股被野兽侵犯过的,破碎又糜艷的气息,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尤其是她雪白颈侧那个虽然黯淡,却依旧能看清轮廓的野蛮图腾。
像一块完美的白璧上,被印上了一个骯脏的泥爪印。
格里高利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
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出现了瑕疵。
虽然可以修復,但终究是不完美了。
“坐吧,孩子。”
他用手中那根象徵著教廷最高权力的黄金权杖,轻轻点了点明曦身旁的石凳。
他的语气,像一个宽和的长辈,在安抚一个犯了错的晚辈。
明曦顺从地坐下,双手不安地交叠在膝上,低垂著眼眸,不敢去看他。
她將一个被嚇坏了的,等待审判的羔d羊角色,扮演得淋漓尽致。
格里高利很满意她的反应。
恐惧,是最好的韁绳。
“我知道,你受了惊嚇。”
他嘆了口气,声音里充满了悲悯。
“谁也没想到,那头偽装成凡人的恶魔,竟然会对你做出如此……褻瀆神明的事情。”
明曦的身体,因为他这句话,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含著泪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求与辩解的欲望。
“不!他不是……”
“他是!”
格里高利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如同冬日的寒冰,瞬间打断了她的话。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锐利如鹰,死死地盯著明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