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上首的位置,卡桑德拉轻轻嘆了口气。
他闭上眼,那张悲悯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疲惫。
千年来,他听到的,都是整个世界的哀嚎与哭泣。
这清脆的、纯粹的笑声,就像是投入无边苦海的一颗蜜,瞬间的甜美,只会让隨之而来的苦涩,变得更加难以忍受。
他为她能笑出来而感到一丝欣慰。
也为这短暂的、隨时会被黑暗吞噬的快乐,而感到无尽的悲哀。
圣女的道路,註定布满荆棘与泪水。
这一点点的甜,不过是饮鴆止渴。
……
玫瑰园里,那股足以掀起腥风血雨的醋意风暴,在明沉的弹压下,暂时平息。
明曦对此似乎一无所知。
她还挽著亚瑟的手臂,那朵红玫瑰被她小心地捧在手心。
大笑过后,一种久违的轻鬆感包裹著她。
她甚至有心情,开始好奇地打量起眼前这个已经快要熟透了的骑士团长。
“亚瑟骑士,”她微微歪头,眼神灵动,“你今天,好像不太一样。”
亚瑟的身体又是一僵。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当眾戳穿了所有偽装的骗子,窘迫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圣……圣女殿下……”
他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乾涩。
“我……我只是觉得……您应该……开心一点。”
他笨拙地解释著,脸上的红晕丝毫未退。
看著他这副纯情又无措的样子,明曦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忽然意识到,在这个充满了掠夺、占有和算计的世界里,亚瑟的存在,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他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笨拙,却纯粹。
她心念一动,挽著他手臂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收紧,隔著臂鎧,按压了一下他坚硬的肌肉。
“我很开心。”
她柔声说,声音里带著一丝自己都未曾察变的、小小的鉤子。
“因为你。”
轰——
亚瑟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他整个人都飘飘然的,仿佛踩在云端,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他让她笑了。
她因为他而开心。
这个认知,比他获得国王的授勋,比他战胜最强大的魔兽,都要让他感到满足和荣耀。
他看著女孩那近在咫尺的、带著盈盈笑意的桃眼,心中那颗属於骑士的心,彻底沦陷了。
明曦將他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她在心里轻轻嘆了口气。
这阵笑声,是一次意外的释放。
但释放过后,她那根名为“清醒”的弦,又重新绷紧了。
她感觉到了。
就在刚才,她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从不远处传来了好几道几乎要將她洞穿的、灼热的视线。
充满了嫉妒,愤怒,和扭曲的占有欲。
她知道他们都在看。
而她挽住亚瑟手臂的这个动作,也不是完全的隨心而为。
那是一种……下意识的试探。
试探亚瑟的反应。
也试探……那些人的底线。
结果,她很满意。
亚瑟的纯情,是她最好的挡箭牌。
而那些人的嫉妒,是她未来可以利用的,最好的武器。
原来,眼泪是武器。
笑容,也是。
甚至,这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对另一个雄性的“青睞”,更是威力巨大的杀器。
她就像一个刚刚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对这种掌控他人情绪的游戏,產生了一丝危险的、病態的兴趣。
既然你们都想看我哭。
那我就哭给你们看。
既然你们都为我的笑而疯狂。
那我就……决定,对谁而笑。
明曦缓缓鬆开了挽著亚瑟的手,后退了一步,重新拉开了那段安全又曖昧的距离。
她对他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淑女礼,脸上的笑容,也变回了那种带著疏离感的、圣女式的微笑。
“谢谢你的,亚瑟骑士,我该回去休息了。”
亚瑟从巨大的幸福感中回过神来,连忙立正回礼,动作依旧有些僵硬。
“是,圣女殿下。”
明曦转过身,捧著那朵玫瑰,缓步向静思庭院走去。
她的背影,依旧是那么纤细、柔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但在那平静的表象之下,一颗属於“钓系疯批美人”的心,正在缓缓觉醒。
战爭的规则,在这一刻,被她亲手顛覆了。
那一场玫瑰园的风波,最终在明沉冰冷的言语与不容置喙的威压下,无声消弭。
但暗流,却並未因此平息。
它只是从狂暴的明面,转入了更深、更压抑的渊藪,等待著下一次的喷发。
静思庭院的小会客厅里,气氛凝滯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莱恩和雷,像两头被强行关入同一只笼子的猛兽,分別占据了房间最远的两角。
莱恩赤裸著健硕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下,黑色的狮身图腾兽纹隨著他沉重的呼吸微微起伏。
他那双威严的黄金竖瞳,死死地盯著地面上的一处纹,仿佛要將那坚硬的石板烧穿。
他满脑子都是明曦对那个金髮骑士巧笑嫣然的模样。
那个笑容,像一根淬了毒的刺,扎在他心臟最柔软的地方,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尖锐的、混杂著嫉妒的剧痛。
雷则更加烦躁。
他巨大的身躯靠在墙上,双臂抱在胸前,賁张的肌肉將整个轮廓撑得极具压迫感。
他不停地用后槽牙磨动著,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那股被背叛的怒火,被强行压抑在胸腔里,找不到出口,几乎要將他整个人都点燃。
他想打架。
他想把那个叫亚瑟的弱鸡揍得满地找牙。
他想把这里所有的一切都砸个稀巴烂。
可他不能。
明沉的话,像一条无形的锁链,死死地捆住了他的手脚。
“回家。”
这两个字,是他们唯一的软肋。
明野坐在窗边,一条腿屈起,手臂隨意地搭在膝盖上。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望著窗外那片被月光染成银色的玫瑰园,银灰色的狼瞳里情绪复杂。
兄长的保护欲和雄性的独占欲,在他体內撕扯著,让他坐立难安。
墨渊依旧是那副慵懒的样子,巨大的蛇尾盘踞在角落的阴影里,只露出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