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窗户,墙壁上镶嵌的月光石散发著永恆不变的柔和白光,將一排排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映照成沉默而压抑的巨人。
日復一日的枯燥查阅,足以磨灭任何人的耐心。
亚瑟已经从最初的戒备与紧张,变得有些麻木。
他像一个尽职的图书管理员,机械地为明沉和扶风搬运著一卷卷尘封的典籍,內心却在两种截然不同的震撼中反覆煎熬。
一种,是为这两个异界来客展现出的、非人般的学习与分析能力。
明沉的阅读方式,不像是在汲取知识,更像是在执行某种冰冷的程序。
他瀏览的速度快得惊人,修长的手指在古老的书卷上掠过,金丝眼镜后的黑眸仿佛是一台精密的扫描仪,能瞬间捕捉到所有关键信息,並將其在脑海中构建成一个庞大的逻辑网络。
而扶风,则完全是另一个极端。
他更像一个耐心的、享受著解剖过程的猎人。
他会用指尖细细摩挲每一份羊皮卷的质地,用鼻子去嗅闻墨水在漫长岁月中沉淀下的气味。
他狭长的黑眸里闪烁的,不是对知识的敬畏,而是对猎物最彻底的、拆骨入腹般的探究欲。
另一种震撼,则来自於那些被他们排除在外的“野兽”。
莱恩和雷,这两个从骨子里就散发著狂暴与毁灭气息的雄性,自从被明曦用一道平静的眼神制止后,就再也没有踏足过这片知识的圣地。
他们被明曦“命令”待在教廷专门为他们开闢的骑士训练场。
那里,成了整个圣城最令人心惊胆战的区域。
巨大的石锁被莱恩单手拋上数十米的高空,再用肉掌稳稳接住,爆开的气浪能將百米外的旗帜撕裂。
坚硬的黑曜石假人,在雷的利爪下,如同豆腐般被轻易切成碎块,橙黄色的虎瞳里燃烧著无处发泄的狂怒。
他们用最原始、最暴力的方式,消耗著体內几乎要溢出的破坏欲。
每一个路过的骑士,都能感觉到那股让他们灵魂战慄的压迫感,以及一种更深层次的,名为“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这群异界来客,无论是智慧还是力量,都展现出了碾压级的姿態。
而將这两股截然不同的恐怖力量,都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却是那个看起来最柔弱、最无害的圣女殿下。
这个认知,让亚瑟对明曦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图书馆的深处,扶风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
他的指尖,正拈著一卷顏色泛黄、边缘已经残破的古老手稿。与其他厚重的圣典不同,这卷手稿很薄,材质也显得格外柔软。
封面上用古精灵语写著一行娟秀的字跡——《圣女伊莉雅娜的冥想日记》。
初代圣女。
亚瑟曾介绍过,这是教廷歷史上第一位被神明赐予“圣光”的女性,也是整个教廷信仰的起源。
扶风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
他並没有立刻展开手稿,而是將它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没有羊皮的腥膻,也没有纸莎草的枯槁,只有一种极其清淡的、类似新生嫩芽被碾碎后的草木清香。
他的指腹在手稿的表面缓缓摩挲,那触感温润、细腻,带著一种奇异的、仿佛活物般的韧性。
这材质……很特殊。
扶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不动声色地將手稿摊开在桌面上,假装在认真阅读上面的內容,眼角的余光却瞥向不远处的明沉和亚瑟。
明沉正沉浸在一副巨大的古代星图前,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亚瑟则在书架高处,吃力地搬运著另一份典籍。
机会。
扶风的动作快如闪电。
他左手按住手稿,右手修长的食指与中指间,无声地滑落一枚薄如蝉翼的银质手术刀。刀锋在手稿最不起眼的一个破损边缘,轻轻一刮。
一小片比指甲盖还要小的、几乎透明的纤维碎屑,被他精准地颳了下来,並瞬间被他用指腹拈住,收回了袖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做完这一切,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真的只是在专心致志地研究这份初代圣女的手稿。
他的心跳,却因为一种即將揭开谜底的兴奋,而微微加速。
深夜,圣女的寢宫。
明曦刚沐浴完,身上只穿著一件宽鬆的白色质睡裙。乌黑湿润的长髮披散在肩头,水珠顺著发梢滚落,在她白皙如玉的锁骨上留下一道晶莹的痕跡。
她正坐在梳妆檯前,用一块柔软的布巾,心不在焉地擦拭著长发。
白天的喧囂与算计褪去,独处时的静謐,总会让她感到一丝不安。
她会想起那个浑身散发著阳光与青草气息的儿子,明施。
会想起那个霸道地將她圈在怀里,用胡茬蹭著她的脸,笨拙地宣布“你是我的雌性”的狮王,莱恩。
也会想起那个会傻乎乎地將最珍贵的猎物叼到她面前,只为换取一次抚摸的疯虎,雷。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一种混杂著愧疚、思念与茫然的情绪,让她的心微微抽紧。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敲门声响起。
“谁?”
明曦警惕地站起身。
“是我,曦曦。”
是扶风的声音,低沉,且带著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明曦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扶风就站在门外,他似乎也是刚沐浴过,棕红色的长髮隨意地披散著,身上穿著一件深色的亚麻长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流畅的胸肌和锁骨。
他那双狭长的黑眸在幽暗的烛光下,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的鬼火。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扶风医师。”
明曦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与他保持著一个安全的距离。
扶风的目光,在她湿润的发梢、精致的锁骨、以及睡裙下若隱若现的玲瓏曲线上贪婪地扫过,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但他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將那份原始的欲望,用理智的外衣重新包裹起来。
他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